“咔嚓”一声吃西瓜

　　□雷亚梅

　　无西瓜，不夏天，西瓜实在是夏天的妙物。咿牙学语的儿子，自上次吃过一次西瓜后，就记准了西瓜的滋味。随我下楼散步，路过水果店时，小家伙两眼放光，举着小手，径直奔向西瓜，嘴里还喊着：“西瓜，大西瓜……”

　　儿时，我常跟随父亲去地里照看西瓜。西瓜的幼苗比较娇嫩，拔草要及时。长出小瓜后，要抓紧定瓜、留瓜，这时候就要有选择性地“断舍离”， 一般每蔓只留一个瓜，留哪个位置的瓜有讲究，主蔓的第二或第三个果，以及侧蔓的第二个果，瓜型周正，容易生长，是最好的坐瓜节位。定瓜后，西瓜进入膨瓜期，需要悉心做好水、肥管理。西瓜长到一半大小的时候，就要垫瓜、翻瓜，使西瓜受热均匀、圆滚翠绿，还能提升西瓜甜度。

　　每次走在西瓜地里，望着父亲忙碌的背影，我总要蹲下来抚摸一下青翠圆滚的西瓜，心里默默期盼着夏天的好收成，这样父亲就会眉开眼笑，我秋天的学费也有着落。西瓜一天天长大，小小的心愿也一天天长大。等到西瓜成熟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我就和父亲去地里摘瓜，父亲说清晨摘的瓜口感更好、更甜。他把又大又圆的头茬瓜挑出来，用板车拉着去街上卖。而我坐在车上的西瓜堆里，跟着父亲上街卖瓜。

　　我和父亲，一大一小都嘴笨。父亲很是腼腆，不会叫卖，压根不懂该怎么夸自家的瓜。他安静地站在街边的角落，等着顾客到来。我也很害羞，嘴巴紧闭着，眼睛则不停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好在我们的西瓜给力，圆、大、甜、鲜，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西瓜，连果皮都带着夏天的甜味，不需要多余的话，往街上一摆，就引得乡亲们疯抢。父亲卖瓜直爽，称瓜干脆，称好后，再抹个零，没有顾客不喜欢父亲这样的卖家。每次卖瓜，我都在心里帮父亲算钱。在父亲和顾客拿着计算器计算瓜的价格时，一旁的我总会抢在他们前面报价，父亲一看，我报的价格和计算器算出来的分毫不差，嘴笨的他竟也当着顾客的面对我夸不绝口。

　　板车拉的瓜被乡亲们抢完后，没买上的就会追着我们到田地里去挑瓜。父亲有他的原则，瓜必须由他来挑，顾客只能在田埂上等。父亲这么做，大概是怕人多踩坏了地里的瓜苗，影响到晚熟瓜的生长。忙忙碌碌一早晨，等到太阳一热，父亲就准备收工了。这时，父亲从西瓜地旁边的草丛里抱出几个“王牌”大西瓜，笑眯眯地对我说：“走吧，上板车，咱们也回家吃瓜去。最大最甜的瓜，我给闺女留着呢。”看着父亲黝黑的脸庞，我心领神会。

　　西瓜自然是冰镇的好吃，夏天最好听的声音，莫过于切西瓜的“咔嚓”声。地里刚抱回来的西瓜，用竹篮装着，悬掉进老水井里。待到午睡醒来，搬几张竹椅子，来到家门前的大树底下吃瓜。大胖的西瓜，带着井水的凉意，刀一碰就“咔嚓”一声，伴随着耳边拂过的凉风，一口咬下去，整个人都凉爽了。甜蜜的西瓜汁，在口中流淌，那是夏天最美的滋味。

　　我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吃瓜的喜悦，直到多年以后，读到汪曾祺的《夏天》，那一句：“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甚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