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时光

　　 □张星

　　人们常迷恋着的盛夏的热烈，只会出现在秋冬时记忆的回响中；只有当万物凋零引起的哀伤冲走了岩浆般的夏日高温时，留存下来的就剩下被汗水洗涤过的明媚日光，以及胶片滤镜后真实的人间生活。

　　当我坐在南京开往长沙的高铁中，我发现这种体验也不必等到热浪散尽的深秋，不必在脑海中用想象一点一点地为逝去的夏天增添生动的细节，然后陷入深深的怀念和期待。

　　高铁从南京开出，城市的火热被两边透亮的窗户隔绝在外。时速二百多公里的列车深入到大别山脉，移动信号被群山阻断，于是一车人只得将眼睛从小小的屏幕移到明亮的窗户上。列车穿越重重隧道，不停闪现的绿色迷踪像是文艺电影中令人眩晕的镜头。在百无聊赖的冷气车厢中，一种没有信息打扰的恬静诞生了。

　　耳机里随机播放着不知名的纯音乐，每一首却都很适合当下。列车继续往西穿梭，当我们一进入江汉平原，浓重的绿色便一下子击中了车窗。之前被动接受的闲适此时已被玻璃外无限伸展的澄净感染，吞吐着充斥了整个车厢。一种丝绸般柔软的感觉从我心中流淌出来，继而整个躯干都被它包裹起来。我感受到一个亲密的拥抱，但丝毫不会觉得紧张。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际挂着几抹晚霞。没有了高楼大厦的分割，天空广阔高远。我的思绪缓缓在天空中游荡，一会儿凝结成云朵披上红色的云霞，一会儿缠绕在树林的上方变成雾气消散，脑海里不成形的种种想法就在这长江滩涂上婉转升起，化为乌有。

　　白色的房屋掩映在树枝中，晚霞的余晖洒落水塘，天空之境不随列车的高速行进颤动分毫。航拍里气势恢宏的万亩稻田，在另一个角度看多了一番生动，田埂间那个缓步行走的黑色背影，便是这幅山水画中的点睛之笔。

　　天空变成朦胧的蓝色，夏季的傍晚是存在于现实中的虚焦。所有的轮廓线都在逐渐暗淡的气氛中变成剪影，唯有大大小小湖泊依旧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波光。

　　我忽然想起，这里就是古人称之为“楚地之膏腴”的“云梦泽”。据县志中记载，这里曾经“夏秋汛涨”，虽“淼漫若海”，然“春冬水涸，即为平田。周廻一十五里”。

　　只是时移世易，沧海桑田。曾经“方九百里”的云梦泽，如今早已湮灭为星罗棋布的湖沼平原，散布于城镇之间。如今我眼前的这些月光下的水镜，是连接过去的一道门，三千年前的月光如今依旧守护着这片江河。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现在已身在长沙，这座被屈原和贾谊偏爱过的城市。面对着同一轮明净的圆月，我感觉胸中畅然，默默吟诵着，“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