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陈树茂

　　晓玲的母亲走了。准确地说，就是我未来的丈母娘去世了——我现在还只能叫她“阿姨”。

　　阿姨十年前中风，一直行动不便，近几年还要隔天就去医院做血透，一直都是叔叔——晓玲的父亲在照顾她。晓玲的大哥早已出国，不便回来，晓玲每天要上班，晚上还经常加班，只有周末才能回去照顾一下母亲。谁也没想到，阿姨刚过完七十大寿的生日，第二天竟从二楼楼梯摔了下来。

　　警察来查验过现场，确认阿姨的死是个意外。她可能是想自己坐那个改装的电梯下楼，却不小心让轮椅滑下了一旁的楼梯。但晓玲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后，却跟我嘀咕，她觉得母亲走得有些蹊跷。

　　她说：“你想想，我妈好好地在家待着，怎么就会从二楼梯摔下来呢？还有，我妈走了这几天，你有没觉得我爸有点不正常？他一直默不出声，哭都不哭一下。昨天我回家，却无意中看到他捧着我妈的照片在偷偷地哭，嘴里还不停地说‘对不起’……”

　　我立刻打断了晓玲的话：“我的姑奶奶，你不会是要怀疑你爸吧？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知道晓玲犟，她怀疑的事不弄个水落石出绝不会罢休，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该怀疑叔叔。叔叔一辈子本分做人，平时话也不多，只和阿姨才能聊上几句。这些年他照顾阿姨真可谓无微不至，最近几年，阿姨状态不太好，叔叔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有几次还低血糖晕倒，但他也从未懈怠。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晓玲曾跟我说过，阿姨有时会埋怨自己拖累了全家，还不如早点走了算了。叔叔每次都回答说，你走了，我怎么办？晓玲兄妹俩曾提了几次说要请一个保姆来照顾两位老人，他们二老却总是异口同声地说不要，态度相当坚决。

　　我赶紧跟晓玲分析：“你不要瞎推理了，阿姨走了，难道你还要你爸像个孩子那样胡闹一通吗？他照顾了你妈十年了，容易吗？老人家绝对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

　　为了让晓玲不瞎想，我决定带她出去散散心。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确实让她太紧张了。

　　谁知道，就在晓玲打算放弃寻找真相的时候，又发现了一样东西，导致她差点崩溃了。

　　那天周末，我陪她回去收拾母亲的遗物。清理母亲的手机时，她看到母亲自己在家拍的很多生活照和视频，又流了好多眼泪。我知道阿姨没读过书，但晓玲当初教她用智能手机时，她学得可快了。手机里的各种功能都很快摸清楚了，有时还会自己录视频发给晓玲大哥看。

　　晓玲正是看了一段她母亲自拍的视频后情绪失控的。那段视频是她母亲前两年拍的。她在视频里说，她都快活到七十岁了，卧床也十年了，实在不想拖累大家。她说晓玲大哥现在在国外工作很好，不能让他半途而废地回来，而晓玲也还要嫁人的，也不能让她背负起照顾两个老人的重担，所以她想到此为止……虽然，母亲曾想过撒手而去，不过总是被父亲阻止了，没相到——最终还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看完视频，我也忍不住抽泣起来，而晓玲早已哭成泪人。最后我们决定不跟她爸提起这事。

　　过了丧期后，我们很快结了婚，我打算接岳父一起住，照顾他安度晚年。可老人坚持不跟我们住，说他要回老家找以前那帮老兄弟作伴。

　　晓玲没有再纠结。她说要尊重老人家的想法，反正我们也可以常回老家去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