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滨 乘车从库尔勒驶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一路上最显著的变化是植物的逐渐低矮、稀少,戈壁滩上柽柳、芨芨草、沙棘等,一蓬蓬、一簇簇出现在视野之中,唯有高大的胡杨树顽强地撑持着场面。胡杨树有“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的美誉,它的外形并不美观,树皮粗粝,叶子细碎,只有到了秋天,绽放一树金黄,才是它生命最耀眼的华彩乐章。 宽阔的塔里木河,水势浩大,打着旋儿奔涌向前,可能这两天下雨,河水十分浑浊,如同泥浆。河对岸是高高的沙丘,连绵起伏,有不少游客赤足在上面玩耍。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一队骆驼载客前行,形成一道独异的风景。一边厢是浑黄的河水,一边厢是金黄的沙漠,倒也相映成趣。只是有些纳闷,有水的地方怎么会形成沙漠? 继续向沙漠深处前进,满眼黄沙,植物越发稀见。天空如同一块巨大的蓝色镜子,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没有任何遮拦地射出万道金光,又从沙子上反射回来,炙烤得脸颊发烫,吸一口气都是热烘烘的。这时最盼的是有棵树该多好啊,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时,我蓦地眼神一亮,发现绵延的沙丘上或成片或零星地长着株株芦苇,没错,我在沙漠居然看到了芦苇! 我感到一阵惊喜,好像在异地他乡遇见了故交;又不由得一阵困惑,芦苇不是湿地植物吗?怎么会出现在干燥缺水的沙漠?它怎么存活下去?我曾写过一篇散文《芦苇秀》,开头第一句就说“有水的地方就有芦苇”,它通常长在河边、池塘、湖畔,如今在没水的沙漠里却看到了芦苇,这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难道芦苇喜水也耐旱? 沙漠里的芦苇与内地的芦苇相比,要低矮许多,没有颀长秀美的风姿,没有随风飘摇的妩媚,可能由于缺水以及“营养不足”导致它发育不良,个头大多难以没膝,更像是草。然而,“袖珍”的身躯依然头顶芦穂芦花,一点都不残缺,虽不完美却完整。尤其是不管长在沙丘的凹处平地,还是长在沙丘之上,它们都高举着绿色的旗帜,或许这绿不那么青翠,甚至有些暗淡,但在苍茫的荒漠里,它是生命的颜色,是希望的颜色,在漫漫黄沙中格外夺目。 我忽然想,在中原河边吟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句的先人,恐怕绝对想不到芦苇竟然也会长在沙漠一方。 “沙漠地带长芦苇,多半都有地下水”,这应该是一个科学的解释。就我看到的沙漠芦苇而言,这里距塔里木河并不太远,或许河水曾从这片区域流经;或许这一带沙漠下面有地下水也未可知。但沙漠水资源极度匮乏,这是一个铁的残酷的事实,不然芦苇也不会如此矮小。活在属于或适合自己的世界里,是寻常;活在并不属于或适合自己的别一世界,是非凡。 如果不是来到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我对芦苇的赞美只能停留在秀与美,视野局限了我的认知。而此次沙漠之行,使我见识了芦苇的强与韧,这才是立体的全面的芦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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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一方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10月15日
版次:A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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