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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剧《白门柳·董小宛》剧照 |
□孙益平 粤剧《白门柳·董小宛》由刘斯奋小说《白门柳》改编而成,他在剧作开演前点评道:“这部剧最大的优点是青春化,很抒情、很优美、很写意。”“抒情性”是中国戏曲极大的美学传统,粤剧《白门柳·董小宛》在“儿女情”与“天下情”的交织相融中,融合“古味”与“新意”,使历史剧作的“情”浸润时下观众的心田。 角未登场,先“声”夺人,大戏开幕,舞台一片漆黑,唯有悠扬、凄婉的古琴独奏传入观众耳畔。自《诗经》便有以“琴瑟和鸣”比喻夫妻情笃和好的文化传统,“古琴”作为全剧贯穿始终的意象,见证了小宛与冒襄每一次的情感转折、互慰与增温,化初见钟情、远游相思、精神抚慰、心灵互通等无形情思为有形。“古琴”也寄寓着二人的人格理想。 清军入关后小宛与冒襄无奈逃难,途中偶遇金三一行人,金三“留发还是留琴”一问,把冒襄推向两难全的绝境。在冒襄心中,剃发改服、率兽食人是“亡天下”。如果说“全发”代表冒襄的文化信念,那么“古琴”则象征他“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的坚守。冒襄终究无法抵抗满清入关的大势,当万念俱灰瘫倒在地,胸前的双手却始终紧紧抱着古琴。 值得关注的是,古琴声响起时常伴随剧场灯光的变化,外显冒襄的心理活动,表达他被万般杂念困扰后,终归宁和本心的过程。这一变化正由小宛的琴声直接推动,暗含了更深一层的隐喻:在冒襄的理想遭受外力冲击面临破碎之时,是小宛的支撑让冒襄更加坚定于傲骨。 区别于传统戏曲情境象征手段,《白门柳·董小宛》独具匠心地设置“虚实相生”的舞台空间。冒襄南下,小宛与冒襄明明分隔两地,舞台上小宛与冒襄却同时出场。小宛诉说对冒襄的思念,冒襄道来难有所为的忧愁,看似是独白,一人一句的轮唱模式,又营造出彼此倾诉的对话感。相互共振的知己心意,超越地理与时间的阻隔传递到彼此的心间,观众在跨时空的“虚境”中,感受到男女主角的“真情”。 然而因有时代隔阂,观剧时观众不免留下疑问:小宛牺牲自我只为保护丈夫气节,值得吗?没有更加折中的妥协之道吗?剧作并没有用大幅自陈为人物动作下直白注脚,而是通过诗意情境的营造引领观众将身心浸入故事脉络。剧目进入尾声,二人初见的梅园场景再现,皑皑雪花漫天飘落,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小宛与冒襄依偎而坐,全剧收束在小宛借歌喻人、以歌言志的抒情唱段中。 松沉旷远的琴声、哀婉凄切的歌声与如梦如幻梅园景,共同营造出全剧最具诗意的一幕。真实与想象交织混杂,视觉与听觉的渲染不断刺激与感召着观众,亦真亦假中,观众不再是舞台的“观者”,而是与演员在诗意情境中共同“在场”。董小宛不再是单纯被观众审视的“历史客体”,更投射了观众自我的情感体验,审美的共情与通悟发生,消解着观众与剧中人的历史隔膜。那些冒于观众心头的疑问,因人们对于“善”与“美”的普世追求而获得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