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桂琴 故乡的地名曾出现在周立波的代表作《娘子关前》中,曾经是高一语文教材的第一课:“我在营庄住了一夜,我住的房子里,只有一个没有门和抽屉的衣橱。桌椅全被敌人烧掉,要写字,只好匍匐在炕上。炕是砖造的,不能烧毁,但敌军也要用种种方法把它们捣毁。营庄有二三十户人家,却找不出五个好炕。” 1938年6月的文章里记载的营庄是贫瘠的,我记忆中的营庄也是贫瘠的,贫瘠到那些年走出了大山,便不再想着回去。等我再长大再长老一些,突然发现愚昧的背后,其实还有沧桑。 一个方圆不超过2公里的小村子,人口最多的时候也就七八百人。西边有一座高山叫台垴,爬上去需要半天,顶上住着三户人家,他们过着现代文明难以深入的生活,因为山上通不了电;北面朝南有个山坡叫暮长凹,可能因那面坡常年能向着阳光而得名,那里只有一户人家;其余的地方相距都没多远,村子中央搭戏台的地方叫街,那附近就叫后街和前街;隔着一条河对岸的山坡叫西阳,小时候去西阳的同学家耍,在他家门前吃过透心甜的西瓜。饱受日光照射的西瓜是真的甜,甜到此生都记得那个味道;南边有一处高地叫白羊坊,大概是从前放羊人常去的地方;至于我家所在的那个区域就叫巷儿,小巷子纵横交错非常适合巷战,最外面沿路的位置被称为大巷口,是典型的信息集散地,在那儿可以收集到村内村外各路信息。 被绵延的太行山脉所环绕的那一旮旯之地之所以适合人类居住,是因为有一条被山泉水终年灌溉的河流,那条河流养育着近30公里范围的乡镇人。河的一边是岸也是路,另一边是山,所有的地名就是这么简约又简单。 偏僻山村的信息一般过于单调,远不及各种传说和民俗来得有趣。每年的正月十七,被称作黑十七,那天被认为不宜外出,也因此村里每年寒假后开学的第一天被法定在正月十八。而正月十七那天,村里年轻的后生会自发组织起来,敲锣打鼓上每一户人家喧嚣,意为击退不祥之物,每户人家在接受锣鼓喧天的洗礼中,都愉快地拿出各种好吃好喝的作为贡献。活动结束后,丰富的食品会被分送给村里的五保户,或者生活条件太艰苦的人家。如果遭遇连续干旱,村里会安排一个寡居的奶奶去石娘娘那里求雨,石娘娘像在很高很高的沿河石壁上,看得见够不着,老人们说搬上梯子也够不着,说石娘娘是凡人永远也够不着的地方,有趣的是求过雨之后,三天之内巧不巧总会有点儿雨,哪怕是滴了几滴也算,我怀疑求雨之前人们肯定夜观天象做了弊,不然为什么会百求九十五中? 翻过家背后那座顶上有棵超大柏树的大山,继续往深山里走,是原始森林。上上一辈人据说有很多见识过狼豺豹狍蟒蛇之类野兽,到了我们父母这一代,最多也就见过从山里跑出来的狐狸、兔子。 后来,随着城镇化的发展,山里人陆陆续续移民到了城镇一带,大山深处早已不再有人居住。而拥有一块盆地、终年流淌着山泉水的营庄,当地人过上了恬淡的日子。营庄的山泉水供城乡人饮用,村里有养蜂的、种植苹果的、培育香草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交通越来越便利,据说在家乡河的两岸还建起了一座彩虹桥。 如今,沿着太行山修建的太行一号旅游公路贯通了附近所有的大山,曾经的山沟沟再也不是闭塞之地。当漫山红叶招展,当大雪覆盖绵延的山脉,当生长了几百年的崖柏在山顶俯瞰这个山村时,会不会也不由得感叹一句: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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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有营庄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12月17日
版次:A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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