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昱林 端砚是我国四大名砚之首,也是重要的贡品和藏品。今故宫藏砚千余,以端砚为最多。乾隆尤好端砚,且多有题跋,曾盛赞端砚“既盛既绵珍宝晋,周南大雅意兼斯”。特别是《题唐褚遂良端溪石渠砚》说:“淑躬克践润为德,持己无惭式以方。独笑咸亨竟昏懦,那思执手付文皇。”这是比德如砚,突出端砚人格化的道德品性。乾隆比德如砚的观念,其实正源自褚遂良对其所藏端溪石渠砚的题铭:“润比德,式以方。绕玉池,注天潢。永年宝之,斯为良。”在砚文化史上,可谓开创了一种比德如砚的传统,而以端砚为嚆矢,诚属端砚文化之幸,也是肇庆文化之幸。 自唐以后,端砚逐步成为四大名砚之首,州郡守官借进贡之机巧立名目,还向民间加倍索取端砚,借以交结朝中权贵。故包拯治端州时,明令不许向民间多取一砚,自己更以身作则——相传他任满准备回京,启航不久江面即风浪大作,详查发现是随从偷偷收取了一位老砚工所赠端砚。包拯得知后,立刻将其投江,风浪随即平息。包公掷砚的故事,把比德如砚的传统上升到砚德与人德合一的新境界。 因此,在明末时,当肇庆的一位年轻人罗生,手持一块据说是渔民网获、包公当年所掷的端砚,去请国中四大高僧之一释德清题跋时,德清“抚摩良久,喜而叹曰:‘神物隐显,固自有时。得欣赏者,亦非偶尔。’语曰:‘至诚可以贯金石。’”这位高僧不仅毫不怀疑,还认为其所以重见天日不朽人间,乃是“包公心光能焕发于此”!他不止于题跋,而且“书《心经》一卷以付罗生”。 入清之后,杭世骏为肇庆太守吴淞岩所作《端溪砚志序》中说:“昔宋包公拯知端州,尝兴斯役,不取一砚而归,史表其清介。夫自宋迄今,前后之守端州者不知更历几人,守端州者之有事开采者又不知更历几辈,而今之称颂人口者,独一包公。继包公而后,其可以信今而传后者,舍吾淞岩莫与也。亲民守土之吏,宝是砚而用之,举笔而辄思山灵,不敢爱宝以衣食斯民之意,则砚虽小物,岂无关于治道之大乎?”“砚虽小物,岂无关于治道之大乎”——这一句将端砚德性与州郡长官德性的辩证统一,上升到了“治道”的新高度,也是将端砚文化提高到了一种新境界。 从比德如砚,到砚德人德合一,是端砚的一种历史文化传统,而拟砚如人,则使这一传统更容易与端人的道德文化品性结合起来,相互彰显,共同建构。譬如于敏中《西清砚谱》中录有文天祥的玉带生砚,乾隆皇帝专门为其作砚歌一首:“玉带生,端人也,事文丞相为文墨宾。神工踏云割寒玉,追追琢琢虬盘绿。曾为信国席上珍,墨渖犹疑血泪哭。乐作午潮事已非,玉带生从信国归。海滨战衅门生散,玉带生为信国伴。嗟尔玉带生,我独叹尔卓尔皓洁,胡为乎却笑褚渊犬不如。”这首诗不仅表现了文天祥的高尚品德与忠贞气节,也通过拟砚如人的方式,彰显了端砚以及端人的坚贞不屈、忠诚慤朴。 最为精妙的当属明代陈师所作的《石文侯传》,开篇先点出端砚即显端人的耿介性情:“君姓石氏,讳居黙。其先肇源于越南之罗浮,后衍于诸峦,派于端之羚羊峡,故君世为端州人。性耿介坚实,不事华藻,隐居蒙茸山泽中。”结尾则借外史氏之口,以易经《十翼》“介如石,贞吉。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之语,表彰端砚力压文房四宝另三宝之高德,最后以“侯固知道者哉”作结,将其升华至更高的“道”的文化层面。此文当以署名文嵩的《即墨侯石虚中传》为本,北宋苏易简又将其收入《文房四谱》,南宋高似孙的《砚笺》中也有收录。如此自宋迄清的一种文脉渊源,也从另一侧面体现了端砚的德性与肇庆民性的相互建构,洵属肇庆文化史上的精彩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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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砚的德性与肇庆民性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12月24日
版次:A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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