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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小龙”年

来源:羊城晚报     2025年01月16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厚圃

  □厚圃

  

  读张恨水先生小说《金粉世家》,第一句话“人生的岁月,如流水的一般过去”,道出了我这个中年人的焦虑与尴尬。转眼又是一年。

  谁言岁月周而复始?光阴似箭,却不可能是“回头箭”,它是一直向前的。

  和世界大多数国家不同,中国人要过两次新年,一次是公历,一次是农历。按照天干地支纪年法推算,今年是乙巳年。习书画者都知道,只有过了岁除,落款时才能题上“乙巳”二字。与十二地支相对应的还有十二生肖,去岁龙年,今年属蛇,也许是龙身由“蛇体”演化而来的缘故,出于敬畏之情,民间称蛇为“小龙”。

  我从小生活在潮汕乡下,蛇是较为习见的动物,去田园菜地撒野,到沟渠池塘摸鱼,有时难免会将水蛇误当黄鳝或乌鳗,彼此都受了惊吓。捕捉这类滑溜溜的动物,手掌捏不牢,只有屈起食指和中指才能卡得住夹得稳。不过,我们最常遇到的还是四脚蛇,家乡人管它叫“狗母蛇”,其实是蜥蜴中的一种,周身覆盖着细小鳞片,喜欢趴在石头上晒太阳。潮汕有俗语“狗母蛇——假龙”,在本地话中,“龙”和“灵”同音,所以是拿它来讽刺那些爱卖弄小聪明、自以为是的人。

  在老家乡镇的那些小饭馆里,还有医治跌打损伤的小诊所,常摆着跟中药材一起浸泡的“蛇酒”,酒液金黄透亮,金环蛇、眼镜蛇或草花蛇,花纹鲜明,盘屈如生,看上去仍然很吓人。据说喝蛇酒可以舒筋活血、滋补壮身。

  小时候我有一条玩具蛇,蛇身是用“麻秆”做成的,一节一节粘在中间的一条胶布上,染成草绿色,握在手上首尾摆动,嘴里吐出火苗似的信子,不知吓到多少小伙伴,一些胆小的女邻居也对它敬而远之。

  几年前我来到某海岛工作,时见蛇虫出没,尤其是夏夜,天气溽热,灯光容易将它们吸引过来。一次晚饭后散步,发现路边盘着一条黑白相间、比拇指还粗的银环蛇,大概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警惕地昂起头来……我们就在办公区周围撒些硫磺粉,希望井水不犯河水。单位还辟有一隅养鸡,既可备不时之需(如台风突袭物资供应不上),又能适当改善岛上员工生活。同时还养了几只鹅,据说蛇怕鹅,准确地说是怕闻到鹅屎的气味。结果有一条几十斤重的蟒蛇频频袭击鸡场,有一回竟吞下一只大鹅,因肚子撑得过大卡在竹篱的缝隙里,被同事逮了个现行,最后将它装入麻袋抬上小船,送往一座无人小岛。

  近年来,火爆全国的潮汕英歌舞,开路的舞者扮演的是《水浒传》里的时迁,又不是“两头蛇”解珍,怎么会拿着一条蛇?我以为这跟家乡人对蛇的崇拜分不开。潮汕先民中的畲族和疍民,都将蛇作为图腾。潮州至今仍保留着一座青龙古庙,祭祀的“青龙”就是“常有灵物蜿蜒凭龛次香案间”的小青蛇。

  清人俞蛟在笔记里曾记载“迎青龙”的盛景:“潮州土俗,以蛇之有青色者为青龙,奉之如神。每岁二月望到,结彩为舆,管弦钲鼓,舁之以行,名曰‘迎青龙’。”在潮剧或别的戏剧里,帝王穿龙袍,王公贵族着蟒服。

  当然,蛇也有不受待见的时候,比如被民间列为“五毒”之首,又比如在口头语中屡屡被“黑”,什么美女蛇、双头蛇,等等,就连带状疱疹在我老家也被叫作“蛇缠腰”,不过倒也十分形象。

  蛇在西方神话中的隐喻也同样具有正反两面。在《创世纪》中,蛇引诱亚当夏娃偷吃禁果,导致人类堕落。在希腊神话中,司商业等多种职能的赫尔墨斯所拿的权杖,就有双蛇缠绕。双蛇权杖后来被视为商业和国际贸易的象征。

  岭南人自古有食蛇的习惯,早期可能是由于肉食匮乏,食蛇以补充营养,后来却吃出门道来,慢慢发展成一种地域性的美食风味。“秋风起,三蛇肥”,哪三蛇?眼镜蛇、金环蛇和榕蛇。吃法也是五花八门。我过去吃得较多的,一是椒盐蛇段,将蛇肉加料酒腌制后油炸,再与椒盐翻炒。另一个是打边炉。很多年前,深圳华强北有两三家专门吃蛇的大排档,我们逛完街就会走进其中一家,要一条榕蛇打边炉,再佐些豆腐、青菜,竟也吃得饱饱的,完了那汤水还依然清澈见底。

  非典之后,国家严令禁食陆生野生动物,除了蛇,还有果子狸、竹鼠、野鸡等动物都从餐桌上消失了,这可以说是野生动物之幸,但作为一项传承多年的传统美食文化的消失,对于老饕来说又不免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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