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说的办

　　□马建忠

　　一

　　红色的窗花、对联、福字，洋溢着温馨的笑脸张贴在门窗上。

　　年越来越近，江华却高兴不起来，原本愉悦的情致被父亲一句“你看着办吧”弄得荡然无存。

　　父亲在用一贯含蓄的口吻表达不满。江华不知父亲为何不满，他已和弟弟商量好了春节的安排，准备两家人带着父母一起出外旅游过春节。现在看来，父亲并不高兴。他决定找母亲聊聊，或许母亲会透露一些信息，知己知彼，他才好再跟父亲谈谈，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母亲帮着美言几句。

　　江华记得母亲的话在父亲那里向来管用。他中考那年，恰逢世界杯足球赛，他想看场球赛，父母不同意，便是母亲跟父亲说，如果非要禁止他看球赛，学习效果未必理想，还是让他看一场决赛吧，父亲想了想最后就同意了；弟弟高三那年早恋，父亲勃然大怒，也是母亲说，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不影响学习成绩，后来弟弟考上了理想学校，那姑娘也成了他现在的弟媳。

　　母亲似乎早知道他的来意，和蔼地说：“别怪你爸。前些天你刘叔去世，他去了趟牛场，回来后情绪一直比较低落。”

　　二

　　江华知道刘叔，是父亲的发小，一个朴实厚道的乡下人。十几年前，父亲刚退居二线时，因不适应，闹了场病。住院期间，往城里送牛奶的刘叔特意跑来看他，两个人聊得格外开心。那天晚上，父亲还跟母亲商量，说想找点事做打发时间，想回老家承包一块地，养牛。母亲不解，说在城里找个事做不是一样吗？父亲这才坦白说，出来时间长了，总想回老家看看。母亲理解父亲的思乡情结，她只是担忧他的身体，毕竟在城里安逸日子过得久了。父亲露出久违的笑颜说，他小时候养过牛，知道其中的苦和累，不过不用担心，他是打算跟老刘一起干。最后，父亲还真的回老家搞起了牛场养殖。母亲也跟着父亲回了老家。这几年，他们见面的机会都少，只有逢年过节父母才会回城里跟他们团聚几日，或者是他们回老家去牛场看望父母。

　　江华是不同意父亲回老家租赁牛场的，但拗不过父亲的坚持。第一年，父亲就执意要在牛场过年，但牛场条件有限，天太冷，两个孩子都被冻感冒，打了几天点滴。直到第二年，父亲用养牛换回的第一桶金购买了土锅炉取暖，牛场的生活环境才慢慢有了改善。但好景不长，由于当地一家名牌奶制品企业出了严重质量事故，导致火旺的牛市遭遇冰霜期，整个区域奶牛养殖业跌入低谷。当时，刘叔觉得父亲已逐渐适应了退休状态，牛奶市场又极度萎靡，曾劝说父亲把牛都卖了，还是回城养老比较好。父亲思前想后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城里，但他并没有退股，每年夏季还会抽时间回去看一眼牛场，跟看护牛场的刘叔叙叙旧情。

　　前几天，刘叔因病去世，父亲又回了趟老家，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母亲悄悄地告诉江华，刘叔走了，牛场没人管理，租赁期也快到了，父亲今年可能还想在牛场过个年。江华只好又去跟弟弟商量。

　　最后，他们决定取消外出旅游过大年的计划，明年再议，今年两家人还是都随父母去牛场过年三十。

　　三

　　雪，漫天飞舞；云，飘逸涌动，远远看去，冷冷清清的牛场闪烁着几盏灯光。走近了，屋子里倒是热闹非常，母亲一如既往地在厨房忙碌，两个儿媳帮忙打下手，父亲也屋里屋外地忙乎，一会叮嘱孙子放鞭炮注意安全，一会帮厨端碗、端盆。江华兄弟俩心不在焉坐在炕上看电视，倒像是在迫不得已地应酬。

　　父亲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说：“吃完饭，我有件事跟大家宣布。”

　　没多久，炸丸子、炸扦子、小鸡炖蘑菇等江华小时候最喜爱吃的菜肴摆满桌子。一家人围坐到一起，父亲端起酒杯，说，这几年咱们都去酒店过的春节，今年让两个小孩子再体验一下老式的春节，明年这个地方就不租啦。说着，老人家还是有点伤感，江华兄弟赶紧把话题岔开，谈论起怎么跟领导相处的趣事，妯娌俩也聊起哪家美容院效果佳，两个小孩子一会跑出去放个鞭炮，一会又进来抢电视遥控器，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年夜饭吃得差不多时，一个孩子突然抱怨说：手机信号怎么这么差，都没法玩游戏了。江华也突然想起，说忘了给领导发祝福短信了。妯娌俩也齐声说，对哦，得赶紧给孩子的班主任打个祝福新年的电话……大家又各自忙起来，只有老两口开始收拾桌子，等大家忙完一通，又在电视机前坐下时，父亲才突然说：“我刚说了有大事宣布——你妈为这个家操劳一辈子，五天后是她的生日，我准备在牛场给她过六十岁寿宴。”

　　一听这话，兄弟俩不约而同地说：“爸，咱在城里找个大酒店多好，何必非要到这里，啥都不方便。”妯娌俩也频频点头。

　　父亲看着他们，叹了口气说：“到了城里，你们还有时间从手机上抬起头来吗？”

　　一家人面面相觑。此刻，不远处的村口爆竹声清脆。还是两个小孩子按捺不住地蹦了起来：“放鞭炮去！”江华和媳妇对视一眼，又和弟弟对了个眼神，也站了起来：“行！就按爸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