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千言 生活“失语”

　　今年的广东高考作文题材料出自三位作家的文稿：老舍笔下“他想要给孩子们唱上一段，可是心里直翻腾，开不了口”；艾青诗中“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穆旦句里“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身经百战的考生们，想必能很快捕捉到其中最为直接的关联，比如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坚韧、民族与国家在苦难中的抗争……

　　而笔者的高考，是近十年前的事情了。时光回溯到彼时，即便胸无点墨，在那场青春的大考中，仍能凭着三年苦读的积累，调动被反复打磨过的段落，铺排些“坚韧如松”“命运如潮”之类的宏词，硬写出八百字的作文来。

　　如今添了些许阅历，面对眼下这个作文题，倒有些隔雾看花之感。思及“内心翻涌却开不了的口、嘶哑喉咙的歌唱、带血双手的拥抱”，殊难有考场疾书之豪迈，反是体味到个中那“欲言”却“难言”的复杂滋味。这带着痛感的三种表达，总让人想起日常生活中那些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时刻。

　　譬如离家时面对父母反复叮咛的笨拙无言，沟通为难时在对话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文字，在朋友需要安慰时的踟蹰措词……或许是情感过载引发了语言系统瘫痪，那些卡在喉咙里的话，那些说不出的情感，让我们在语言的边界徘徊，在欲言又止中挣扎。

　　日本美学家大西克礼提过一个“余情”概念，认为艺术最深邃的韵味存留于未言明的留白处。而生活这本无字书，其最深邃的章节，往往也正书写在这些“余情”的留白之中。

　　考场作文要求明确表达，追求把话说尽说满，是无数学子青春岁月中一次倾尽全力的发声。而生活真正的“余情”，却是在蹚过了词句所指涉的浅滩与深潭之后，明了那些日常的“失语”，那些难以自在“拿捏”的表达，恰是生活的常态。

　　这样的漫思、勉强的关联，若置于这则高考作文题下，无疑是偏题了。幸运的是，这并非考场上的写作。

　　高考已然结束了，又有一批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学子们要开启新的人生阶段，并在此后长久的岁月里，随着时间拉长，逐渐意识到这场考试对人生的影响渐弱。

　　但人生的考场永不落幕，它不要求你“写满八百字”，也宽厚地让我们能在“失语”的静默里，体悟到真正的浓淡深浅、冷暖百味，用无声的“答卷”，对生命进行更细微、也更真实的书写。(谢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