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州峰”到广州女战士

　　□欧阳韬

　　

　　1939年9月2日，德国入侵波兰次日，萨特应征入伍。在他12月5日的战争札记中提到，“苏联和日本的广州峰（Kuang-Tcheou-Feng）战斗”，该说法来自他对巴黎《两世界评论》1939年8月15日的文章《和平-战争》的摘录。该文称，无论德国合并奥地利、吞并苏台德，还是意大利、德国武装干涉西班牙，或“苏联和日本在广州峰（Kuang-Tcheou-Feng）进行的奇怪的四天战斗”都未能引发全面战争。

　　“广州峰”这个地名很蹊跷。法国在华租借地为广州湾（Kuang-Tcheou-Wan），即今广东湛江。据巴黎政治学院教授希尔韦斯特1902年的文章《法国在广州湾》：“这里几乎没有山系，有一些尖峰或孤立的山丘。”但在法国人租借期间所绘广州湾地图上，未见“Kuang-Tcheou-Feng”字样。

　　1923年苏联开始援助广州国民政府。七七事变后，苏联大规模援华。苏联空军志愿队加入中国军队，曾依托广州等地机场，对日作战。但这属于中日战争，非苏日冲突。

　　1943年2月21日，日本与法国维希傀儡政府签订《共同防御广州湾协议》，出兵侵占广州湾。从法国租借广州湾的1899年11月16日至此，广州湾有法国驻军，无俄苏军队。1939年8月15日之前，苏军未和日军在广州湾发生过冲突，但小规模冲突有张鼓峰（Tchang Kou Feng）事件——1938年7月29日至8月11日，发生在中苏边境。“广州峰”可能是“张鼓峰”之误。Kuang与Tchang后三个字母相同，Tcheou与Kou后两个字母相同。手写的“Ku”与“Tch”、“Tch”与“K”易混淆。估计《和平-战争》的作者、《两世界评论》的编辑或排字工人将Tchang Kou Feng错成Kuang-Tcheou-Feng。这是出版中常见的鲁鱼亥豕之误。《和平-战争》的另一错误是“四天战斗”，张鼓峰战斗实际历时十四天。

　　1938年8月3日，法国《平等报》头版大字报道“苏军在张鼓峰发起反击”。该报道下面，刊发了一张来自中国的照片，一群戎装中国女战士席地而坐，前面两位军官手持地图，一人俯首看图，一抬头目视左前方者，二十岁左右，英气中尚有一丝稚嫩。照片下的说明称：“中国女性在抗日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很多女性参军，多数担任医护工作。来自广州的女指挥官Yuen Pin-Kwen在查看军事地图。”照片由基石（Keystone）图片社提供。

　　网上单独出售的这张《广州女战士》老照片附有意大利文介绍：“中国妇女投身抗日战争  为抵抗日本侵略，中国组建了地方妇女部队。广州妇女部队的指挥员Yuen Pin-Kwen女士，在一次广州外围的侦察行动中查看地图。”照片背面有英文简介：“中国妇女投身抗日战争  在保卫祖国、抵抗日本侵略的战争中，中国女性正发挥着重要作用。每个大城市都有其妇女自卫队、救护队和防空队。成千上万中国女性深入敌后从事情报工作。Yuen Pin-Kwen女士，广州妇女自卫部队指挥员，在一次广州外围的侦察行动中查看地图。”

　　基石图片社是上世纪英国著名图片社，雇用了一批优秀摄影师，在战时图片新闻报道方面影响很大。《广州女战士》的英、法、意大利文说明，英文最详尽，另两种较简略。可见基石图片社先用英文撰写图说，再译成其他语言，发给全球各新闻机构。

　　从《广州女战士》这则图片新闻可见，妇女动员已是战时中国的常态。当时中国的图书出版，可印证这一点。1938年4月，正中书局“战时民众训练小丛书”出版蒋鸣歧编著的《战地妇女工作》，讲解救护、看护、卫生、防空、防毒、炊事、洗缝、运输、警护、慰劳等战地妇女工作细节。如救护一节，就讲如何止血、消毒，如何包扎头顶、鼻、眼、颈、臂、手、胸、腹、腿、踝等受伤部位，实操性强。

　　照片《广州女战士》发表于1938年8月3日，距10月21日广州失陷仅两月余。笔者尚未考证出《广州女战士》中女军官Yuen Pin-Kwen的中文名和部队番号，不了解她在广州之役的情况及此后境遇。无论如何，这位女军官和她的战友，以及无数为抗日战争奉献、牺牲的中国女性，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