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新闻

春雷

来源:羊城区域     2023年06月16日        版次:ZT12    栏目:    作者:詹苇丽

  □詹苇丽

  

  梅城,江北。

  敞开的落地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闷响,女儿睁圆了美丽的大眼睛说:“妈妈,好像是雷声呀!”海苔先生也支愣起它那灰粉色三角形的小耳朵,蹲在向着阳台的方向,一本正经地凝神倾听。

  是春分之后的第一次春雷吧!我心中微微触动,唇边缀了浅浅笑意:“对的,宝贝,我想应该是春分后的第一声春雷响。三候已至,我们南方已经暮春,看来夏天快要来到了……”转念又想,我曾经听了几十年的雷声,见识过雷声在人间的各种模样:惊恐的、浪漫的、唯美的、暧昧的、畏惧的……它们都和情或爱有关。独独此时此刻的雷声恍若一把无形的钥匙,触动我或早已锈迹斑斑的心弦,又像是我的人世间最初的亦是最后的某种警醒。它隐隐约约地告诉我,雷声之后,需得觉醒。

  春雷带雨,南方的春天尤多雨。我不喜欢雨季,它带来的潮湿与不适,连带的种种不便,让我倍加想念阳光明媚,但我也不能不承认,我又是如此喜欢雨中的漫步,每每踟蹰于晶莹剔透的雨花之中,恍若把自己整个人整颗心沉浸入雨的海洋。脚下水流成河,耳边雨声或哗啦或淅沥,思绪却渐次陷入一种空蒙。若不是偶有车辆匆匆而过,只犹疑世界唯有雨和神脱的自己。有人说,一个人在雨中容易被无边无际的孤独淹没,而我恰好反之。我总觉得一个人漫步雨中是纵享孤独的醉美时光,尤其是当大雨豪放或是小雨缠绵,在人迹罕至的雨的世界,意外地邂逅一个唯美而宁静的空间。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对于孤独二字,我更倾向于字面结构通俗的解释:子种瓜抓虫。如此大有陶渊明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

  这样的解释也让我忆起那夜的雨后独步。闪闪烁烁的雨光之中,我偶遇路边的那个老阿姨,她弯着腰佝着背在屋脚的菜畦边,趁着路灯的光亮专心致志地翻找着什么。我一时兴起,走去搭讪。她一边应着我,一边双手娴熟地在一片绿莹莹的番薯叶丛中不停忙活。我问她是不是在找什么,心里想着是不是需要提供帮助。她回了句我不甚听懂的话语,应该是本地的方言土语。虽然我已经来梅定居十八年,并讲得一口纯熟的本地话,但许多老一辈张口就来的方言土语仍常让我不明所以。看我满脸迷惑不解的样子,她遂张开了握圆的左手。我惊讶地看到了几只小小的蜗牛,在她手里闪着清亮的光芒。对于任何一种小昆虫都有所畏惧的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蜗牛不是有毒的嘛!”她朝我温和地笑了笑,淡淡地说:“能有多毒?我都抓了几十年啦!”

  那一刻,宛如醍醐灌顶:许多时候,令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事或物,在别人眼里不过如此寻常,皆因自己从来不愿意去直面这种恐惧,没有勇气去改变它。

  菜畦的附近,几株铁海棠与三角梅在春雨的洗涤与滋润下,开得分外娇艳耀眼,头上屋顶的大树正在路灯下散着翠枝开着碧叶,饱含了盈盈一水间的春韵。那一刻,我是孤独的;那一刻,眼前略显苍老的佝偻背影是诗意盎然的;那一刻,世界虽然清寂,却简单而美好……

  在生活中的许多时候,也许孤掌难鸣,前路迷茫,那么不妨听听春雷乍起,于雷声处勇往直前,追风逐日,沐风浴雨,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