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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船街十年

来源:羊城区域     2023年12月22日        版次:ZHA16    栏目:    作者:刘明霞

  □刘明霞

  

  在惠州这个隋唐已是“粤东重镇”的古城,龙船街很年轻,才30多岁。龙船街的前身是龙船塘,龙船塘是惠州西湖之南湖的一个支流,上世纪八十年代填湖建房,龙船塘变成了龙船街。

  龙船街沿西枝江惠沙堤而建,对比水东街、金带街这样的老街,它没有那么陈旧和衰老,也没有什么古老建筑,是那么的不动声色。街道一边多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筑风格的单位办公楼,四五层高的样子,围在各自的小院里。沿江一边现在建起了一排排住宅楼盘,高楼让细长婉转的龙船街显得更加逼仄和压抑。街道的路面是水泥的,一段老旧破损、一段又工整平坦,新旧不一的路面记录下龙船街这30多年来的变迁。

  在这条新新旧旧的路上,我进进出出了十年。龙船街的年轮上,无可避免印上了我年轻的足迹。

  

  (一)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惠州作为一个投资热点城市,公开在全国范围内招聘人才,大批人才纷纷南下。惠州新闻媒体如雨后春笋,市委机关办报、行业办报、企业办报、合作办报风起云涌,使惠州的新闻业对新闻人才的需求与日俱增。年轻的我捏着一纸调令,来到了南方这片热土,所供职的商报员工宿舍就在龙船街。

  商报的采编人员来自五湖四海,临时分住二到五楼,筒子楼道上的各家各户时常大门敞开着,我是这么个爱做饭的“厨娘”,三楼正中那间我的宿舍就成了同事们蹭饭的好地方。那时候,一餐饭做下来,可以是张家的米、李家的姜、王家的大蒜。时不时还有出去采访的记者带回来的馒头面包什么的,还会把其他媒体的同行也引来。真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的一家人啊。四处奔波采访写稿编稿的同事们辛苦了一周,到周末的晚上就聚到我家客厅打扑克。我不太会打扑克,也没有兴趣,只因我的客厅稍微宽敞一点,被他们“霸占”。

  当我从商报院里北面的三楼搬到西面的二楼时,我的厨房后面,有一户人家,院子用围墙围了起来,地上拼接细碎而不规则的地砖,一两株小树枝叶伸展出墙来,有点春闺深锁的味道。周末的时候,小院里时不时传出钢琴声,常常听到的曲目是《水边的阿狄丽娜》,琴声稚嫩,韵律断断续续,估计是一个孩子在弹。我女儿也是周末练琴的时间多一点,我们这边有时候女儿练的也是这支曲子,当两家都传出这支曲子时,感觉灰暗的龙船街有了点亮色。

  相比一街之隔的南坛闹市区,这条街显得冷冷清清。临水门路的街口有一家修锁的档口,偶尔有一两家士多和一家卖馒头的档口。周末的午后,会有卖豆花和阿嫲叫的担子从这条街吆喝而过,3岁的女儿就会找我要一元钱,飞奔下去。

  女儿在龙船街从上幼儿园的3岁童孩,长成十几岁的少女。她的童年留在了龙船街。有一天她约了同学刘宝仪去龙船街寻找童年的足迹。我不知道女儿与同学回忆小时候的日子,龙船街有什么不会磨灭的记忆印在她们童年的脑海里?女儿小时候在龙船街吃阿嫲叫、豆花、鱼丸、云吞面等惠州小吃,形成了她童年的味觉,还在那学会了粤语和童谣。

  采编人员的孩子,跟在父母身边的有这么五六家,多在龙船街这栋楼长大,大的不过六七岁,小的一两岁。走廊是孩子的乐园,女儿4岁的时候成了孩子王,带着那群孩子在走廊上“哇哇哇”地嬉戏、玩耍、捉迷藏,还拎着块小黑板给他们上课。

  

  (二)

  

  刚刚搬到龙船街时,有一次在一张发黄的老旧地图上,偶然发现龙船街斜对面西枝江对岸是沙下惨案旧址!心里一惊,后背有点发凉。而实际距离比地图上稍远几百米,在下埔滨江公园对岸。那是一段令人发指的往事:1942年2月,惠州第三次沦陷。日军将抓来的市民600多人,用铁线穿掌穿肩,连成一排排,押至西枝江边沙下,用刺刀捅死,死难者的血水染红了江水。这一事件史称 “沙下惨案”。后来我问了好多惠州本地人,他们居然都不知沙下惨案旧址在何处。难怪现在网上有网友呼吁在下埔滨江公园立沙下惨案纪念碑。

  前几日,向我的朋友、“老惠州”梁小姐打听龙船街的老故事,她给我送来一本《惠州西湖志》。此书收入了一张吴骞所绘《惠州西湖全景》图,上面标有龙船街的一条小巷“子西岭”的位置。那时候的“子西岭”和龙船街都在西湖水域里面,只不过龙船街还是一个水塘,叫龙船塘。

  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惠城区迅速向四面扩展,桥西最先填的就是龙船塘、南门塘、灯盏塘、长塘。这些塘,基本是从原西湖水系分割出来的。龙船塘填后,在原址建街道,龙船街从此诞生。紫西岭是龙船街一条主要的小巷。这“子西岭”如何变成“紫西岭”的,有待考察。据史料记载,北宋诗人唐庚被贬谪居惠州,居城郡南郊区沙子步李氏山园。因唐庚字“子西”,后人将其所寓居李氏山园后的小山冈称作“子西岭”,以纪念唐庚。

  突然就想起老朋友周锐坚早年跟我提到过,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龙船塘填成街,还种了许多香蕉、荔枝、龙眼树,房屋也建得比较杂乱分散,未形成完整的街道,住户邮件投递收寄很不方便,反映到圆通桥派出所,当时南坛、麦地等都属于圆通桥派出所管辖,作为分管户籍的副所长,他参与户籍的普查并经手过惠州小巷的命名工作,他说,那时已经叫紫西岭。

  住龙船街时,我们晚饭后常常会到水门桥去散步,从龙船街街口的修锁店出到水门路,向右转就上了位于西枝江上的水门桥。听老惠州人讲,水门原称会源门。说是从前,惠州县城(今桥东)有一个做粮食生意的任百万在西枝江边开个小城门,由于近水,门又特别小,所以称:“水门仔”。

  窄窄溜溜的龙船街,围绕着它,何以能生长出如此丰茂葳蕤的故事?冬去春来,霜晨月夕,龙船街低调而平和地打发着岁月。回顾那十年,胸中情愫的潮水仍然在漫溢,那周末的午后,阳光强烈地照在静静的龙船街,小街上传来悠长的一声吆喝:“豆花——阿嫲叫”时,灰溜溜的龙船街就变得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