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芫荽 郁郁香芷

　　□戚思翠

　　每每欣赏着自家“空中菜园”里的几盆婀娜多姿、葱茏滴翠、头顶“小花伞”的芫荽时，就会联想到《诗经》上所言：蕙兰芫荽，郁郁香芷。一种简单的青蔬配菜，能让远征的士兵把家乡的妻子比作她般清香贴心，可以想见芫荽的美好了。难怪，香菜、香荽等是它的别名。女人如花，沾上她们的一切都是美好幸福的。

　　芫荽，又名胡荽、香荽、香菜等，为伞形科植物芫荽的带根全草，它既是一种佳蔬，又是一种天然植物香料。据史料考证，芫荽是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的种子，故亦谓“胡荽”。《博物志》记载：“张骞使西域还，得大蒜……胡荽种子归。”而元代王桢的《农书》里写道：“胡荽于菜蔬中，子、叶皆可用，生、熟俱可食，甚有益于世者。”芫荽还是一味极佳的中药材。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胡荽，辛温香竉，内通心脾，外达四肢，能辟一切不正之气，故痘疮出不爽快者，能发之。”

　　芫荽的吃法很多，凉拌芫荽就是一道原汁原味的好菜，脆、嫩、爽，还有一丝儿隐隐的清香气。芫荽最宜做配角，和其他荤菜放在一起，菜的味道就出来了。任是红烧肉、清蒸鱼还是麻辣豆腐，只要放进几根细而长的芫荽，菜品就生动入画，颇添雅气。即便是清汤面条，撒一把芫荽滴几滴香油，那味道真叫一个绝！

　　但我小时候不爱吃芫荽。母亲经常手脚麻利地掐一把芫荽洗净，开水烫一下，拧干水，然后切碎，用酱油、麻油搅拌均匀，便是餐桌上的一道上等的美味。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常食不果腹，更没啥下饭菜。母亲总是吃得有滋有味，仿佛芫荽里都是幸福的味道。而我总是不屑地挑上一块，放在嘴里一嚼，那股“臭虫味”直泛口腔，实在难以下咽，碍于母亲威严，又不敢吐出，只好忍着，喝一大口麦糁粥强硬咽了下去，心里更加讨厌芫荽。后来，生活慢慢变好，母亲依然喜吃芫荽，还花样百出。无论是菜里，还是汤里，或是下面条等，都少不了芫荽的影子。芫荽的味道来势汹汹，几乎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其它菜里，将其它菜味驱赶殆尽，眼见餐桌上有鸡鱼肉蛋，就是闻不到其香，唯有一股霸道的芫荽怪味，真是鸠占鹊巢。母亲却认真地说，芫荽不仅去腥，吃了还对身体好，但我就是不肯吃。

　　可6岁那年冬天，我忽病倒在床，浑身打战，咳嗽不已。赤脚医生“根二爷”试了试我脑门、把了把我腕脉，然后咂了咂嘴对我的父母说：“这个丫头貌似伤寒啊……”母亲一听，差点晕倒。在那个年代，伤寒算是大病，多人死于此病，相当于如今的癌症吧，很恐怖的。昏昏然中，只听“根二爷”对父母嘀咕一番后走人。后来，不知母亲熬的什么药汤，还用芫荽煮汤灌、熏我，我恨得像一头暴怒小狮咬牙切齿，拳打脚踢。但一周后，病居然好了。至今都不知那年究竟得的啥病，母亲说是芫荽救了我小命。

　　结婚生子，成了家庭煮妇，想着我的厨房我做主，再也不用忍受芫荽怪的味，不禁窃喜。可同样的菜同样的做法，只是少了芫荽的点缀，满怀期待地品尝，却发现少了记忆中最熟悉的味道。蓦然觉得，失去芫荽的搭配，一切食材的原味有点腻，少了恰到好处的鲜美。瞬间，我读懂了母亲。芫荽如此普通却又不可缺少，没有它诸菜无味。一如我那平凡母亲的唠叨，实质是爱的表达。人往往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拥有时的珍贵，而母亲过早离世。自此，我渐渐地喜欢芫荽，并模仿母亲种植芫荽，芫荽入馔。再后来，我深深地爱上了芫荽，菜中不撒点芫荽，便觉味道不够完美。芫荽里不仅有独特的奇香，更蕴藏着母爱的延伸。

　　十多年前，我退休了，因家住顶楼，便有大露台，自拟“空中菜园”。每年秋天，爱吃芫荽的老伴都要种上几盆芫荽。芫荽极耐寒，冬天也可种，这是很多菜无法比拟的。天寒地冻时节，几乎没有新鲜蔬菜可食，但芫荽便显得非凡起来。冬日，在我家餐桌上少不了热气腾腾的火锅，也少不了一大盘新鲜的芫荽。老伴爱吃烫芫荽。他不停地往火锅里夹芫荽，烫了吃，吃了烫，如此反复，让人感觉芫荽才是火锅的主角。很多时候，火锅里早已没了实质性内容，他却还是守着锅不放，在他看来，只要有滚烫的汤水和大把的芫荽就足够了。而凉拌芫荽菜也是老伴的拿手好菜。青绿的芫荽受冻后，成了好看的紫红色，让人颇有食欲，拿来凉拌是最好不过了。老伴最喜欢吃芫荽炝萝卜，几乎百吃不厌。每次见他使着劲地洗，还要用他那长长的大指甲刮啊刮，刮露出白白的芫荽根来。他说，芫荽根香且有营养，根比茎叶的味道更浓郁醇厚。在做这道菜时，他会浇少许藤椒油进去，那淡淡的麻辣鲜香和着亲情的味道，细细咀嚼，滋味绵长，回味无穷。

　　芫荽花又开了，延续春天的色彩。平时矮小的芫荽，此时长到两尺多高，细嫩纤长的茎上开出一小片米粒大小的紫色花朵，星星点点，零零碎碎，珍珠般圆润晶莹，温婉多情。细看过去，叶疏花细，很像蓝印花布上的那一朵朵。花中生花，五朵环抱，精巧秀气，每一朵，都当得了古典美。微风拂过，花朵摇曳，送来清清淡淡的花香，展现出蓬勃生机，引来蜜蜂采蜜，酿造甜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