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农的“漆书” |
■方孝坤(广东省书法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林桂旭(华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金农一生与仕途无缘,但在他知天命之年(50岁),在学官帅念祖的推荐下,金农得以进北京考试,这本是个好机会,用现在的话就是“上岸”机会很高,然而考试却因雍正驾崩而终止。皇帝乾隆认为,科举出身才是最好的,所以靠“推举”就不了了之了,最后,50多岁的金农只能空欢喜一场。这使他备受打击,这也与他后来书法“求新”“求奇”叛离正统有直接的关系。 入仕无望后的金农呐喊着“耻向书家作奴婢,华山片石是吾师”,从而开始抛弃传统,抛弃正统的书法技法,潜心研究,在自己的生活中总结自己的书法艺术样式。他继承和发展了“飞白书”,“八分体隶书”形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漆书”。 较早出现的漆书作品, 可以他25岁时所作《为养堂先生作司马温公居雏轴》为典型。字体向长方形发展,到其后45 岁时《曹太守语录轴》,到极端发展的71岁的《漆书轴》,结构厚实,字体整体扁平,扁平中又多出细长的“倒薤”笔,横画以卧笔侧锋横扫, 故横画粗; 竖画以中锋直下, 故竖画细。粗细对比鲜明,富有层次。用墨以浓墨为主,墨色干燥,笔头对齐,将毛笔头剪平,横扫刷,形成自己特有的风格。将“厚拙”之意融入自己的书法之中,和他的审美理想同之前的处世心境、为艺革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漆书厚实稚气,天真烂漫,表现出金农的自负,清高,压抑,反传统心境,金农的自负决定了他的书法不媚世谀人,故意拉长的“倒薤”笔画飘逸轻浮,华而不实,展示了金农脆弱的心理。但他的精神世界是高傲而充盈的,他中年所作《鲁中杂诗》中有一句:“会稽内史负俗姿,字学荒疏笑骋驰”。公然说“书圣”王羲之的字“俗”,古往今来,敢直接批评王羲之的字的人甚少,金农的清高自负可见一斑。 遇见金农的书法,是否感到一股清冷扑面而来。金农选择的字体天然一种“生硬感”,一笔一画,如刀刻般生硬,创新用了“刷笔”,把毛笔笔头剪平,直接用平头刷头刷出字体。书法格调贯穿着一股“冷”意,平刷的横字笔画,结构方正整齐,平面化、装饰化,刚冷的趣味就凸显了出来,从而成为一种值得玩味的形式。金农惯以“冷”的感觉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字与字之间间距明显,一个个独立成字,无任何连贯,像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这种冷意,和他中年受到的孤单、苦难有关,而本质上,漆书从美学角度来看,其艺术形态是一种典型的悲情造型。生活的打压和困顿集聚内心,久而久之,压抑郁闷是必然的,压抑在书法上的表现就是字形扁平,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弘历南巡时,这位衰朽残年、耳聋脚软的金农又将自己的诗稿编辑成集献给皇帝以邀宠。可以看出金农一生的理想还是很想要获得仕途上的成就的。但是却被一直打压着,从而导致他的书法呈现压抑扁平的形象。 金农的“倒薤”笔法也是取法自然,模拟倒垂之薤叶。将对自然生态的喜欢融入到书法创作之中,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这也正是他求新求奇,放飞自我的独特表现。 在他众多的朋友中,最有名的就数画竹子画出名的郑板桥了,可以从他俩书法上相同的“倒薤”笔法看出他们的友谊。郑板桥的书法,撇和捺的笔画与金农的漆书的撇和捺拉长特别得像。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倒薤”笔是两人的书法制胜的秘密。一个是退出官场,行走江湖,一个是行走江湖,从未入官场,两人同样有洒脱与自由的性格。两人初次见面,就惺惺相惜,感性的郑板桥更是说“杭州只有金农好”,喜欢一起“杯酒言欢,永朝永夕”,“相亲相洽若鸥鹭之在汀渚”。这两个相见恨晚的才子,除了有共同的人生观、艺术观外,个性脾气都特别相投。相对于金农而言,郑板桥在艺术世界里更加自如而惬意,而金农虽然在书画上匠心独运,失意仕途的打击终究成了他绕不开的郁闷,所以在书法上呈现出一缕抹不掉的清冷和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