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十三行文化遗产丛书《广州彩瓷鉴赏·王恒冯杰伉俪捐赠文物系列》,广州市荔湾区委宣传部、广州市荔湾区档案局(馆)、广州十三行博物馆编,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年7月第1版 |
■清乾隆广彩描金人物故事图隔层双耳冰壶,图片来自《广州彩瓷鉴赏》。 |
■清康熙,青花广彩徽章龙纹碟。潘玮倩摄于广州博物馆 |
■清乾隆,广彩描金徽章花卉纹盘,“白加白”底纹。潘玮倩摄于广州博物馆 |
■清嘉庆,广彩描金戏剧人物纹章纹椭圆形盘。广州博物馆供图 |
■清道光广彩人物纹章纹汤窝。广州博物馆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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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乾隆,广彩西洋人物采樱图盘。潘玮倩摄于广州博物馆 |
■收藏周刊记者 潘玮倩 “广彩”之美,有时,就像我们对广州这座城市的感受——了解越多,越爱它。乍见,嫩绿猩红、炽烈张扬,有人说这瓷器可真“俗”;而当我们慢慢熟知“外销织金彩瓷”的历史,就能窥见中国韵律和西方情致碰撞而生的工艺之光,更能感慨:原来顺应形势,就能出“潮流爆品”。 广彩是一种成功的商品。 1 商机:成本优势与贸易便利 说起瓷器,谁人不知景德镇。广彩和景德镇的渊源,有个广为传颂的故事: 相传乾隆年间,皇帝派了两个景德镇的人到广州当官,一个叫杨快,懂造瓷,一个叫曹琨,会烧窑。他们到了广州却暂时没官位,只好住下,住久发现广州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他们见到很多陶瓷从北方运来出口,“灵机一动,认为与其将瓷胎画好,远道送来,不如把空白瓷胎运到广州再绘制,节省成本,借着闲暇在此做些陶瓷直接出口。有了这个想法后,他们就从景德镇请来匠人,在本地招聘工人,生产起陶瓷来。后来,人们就把做彩瓷的杨快,称作广彩的鼻祖。” 这是何青在《浅谈广彩与收藏》一文中所介绍的典故,文章载于《广州彩瓷鉴赏·王恒冯杰伉俪捐赠文物系列》一书(以下简称《广州彩瓷鉴赏》)。今天,当我们走进广州十三行博物馆,就能感受到收藏家王恒夫妇当年捐赠的超过1500件十三行有关文物的磅礴绚丽,更能在其中逾500件的广彩器物之上,重温它们300年的流金岁月。 2 迅速吸收技术,实现更强“国产化” 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法国商船首航中国,异域奇珍“画珐琅器”,使康熙一见钟情。他马上要求宫中造办处仿照,并运用到瓷器上,广东工匠也成为唯一一批进京的“技术支持人才”。这是“广州珐琅”的缘起,也是广彩的“技术黎明”。 而最早的、精美的广彩,与高级定制纹章瓷,关系密不可分。 “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德国德累斯顿城郊迈森小镇的萨克森皇家瓷器作坊,用珐琅烧制在陶器的实验成功,欧洲商人把这个技术带到广州,要求运用于订制纹章瓷的图案上。广州的工匠很快掌握了技术的窍门,从而形成了广彩独有的工艺特色,世人称之为‘洋彩’。有国外学者研究认为,制作于康熙年间的珐琅彩乔治·沃雷纹章瓷盘和制作于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的珐琅彩托马斯·特雷弗爵士纹章瓷盘,是最早的广彩瓷器。”(引自李黎《织彩鎏金》,《广州彩瓷鉴赏》前言。) 李黎着重指出,“从时间上看,欧洲人把珐琅用于陶器的技术诞生才两年,广州工匠已成功应用到瓷器上了。这一细节,在历史书上往往一笔带过,几乎没有人留意它,但清代广州彩瓷,却借着这一笔,穿透了海上丝绸之路和清代广州十三行历史的尘埃,向后人露出一缕来自十八世纪初的工艺之光。” 3 外销纹章瓷,个性化定制 “17世纪末,新航路带来海上贸易的繁荣,西方航海国家直接与中国通商,中国瓷器大量出现在欧洲市场,定制中国纹章瓷的风尚开始兴起。”2022年国庆期间,“读懂广州”系列文物展·百件文物读广州,在越秀山上广州博物馆举行。记者看到了大量广作匠人融汇中西所生产的创新产品,其中,纹章瓷,作为西方皇家、贵族或其他重要人物的高级定制,或者正代表着广彩技艺的最高水平。 这是一件清康熙时期的青花广彩徽章龙纹碟,也是现存年代较早的一件在广州定制的纹章瓷餐盘。我们看到,盘的中心,绘制了英国乔蒙德利(Cholmondeley)家族与另一家族联姻的纹章,边饰采用了釉下青花龙凤纹结合铁红描金缠枝花卉纹,“体现了18世纪30年代定制纹章瓷的典型特征,尤其是青花龙凤纹边饰,目前仅发现不超过10套纹章瓷餐具采用,且均为1720年前后定制的产品,体现了中国外销纹章瓷作为清代私人贸易个性化定制产品,除展现卓越的瓷器烧制工艺外,也具有重要的断代参考价值”,馆方表示。 另一件“白加白”的精品,则再度体现了广彩匠人的学艺之“快”。这件清乾隆时期的广彩描金徽章花卉纹盘,最吸引记者的,就是其盘的白色中部,大圈绘制而成的繁密卷草花卉,似从平面正展放奔涌而出,生机迸发。馆方介绍,“这种‘白加白(bianco sopra bianco)’工艺名称源自意大利语,是利用不透明的白色料在白色或浅色釉面加绘图案,18世纪初传入广州口岸,即被广彩匠人熟练掌握。采用这种技法的产品工艺复杂、产量少但制作精良,是广彩制瓷与西方工艺结合的难得一见精品。” 4 “杨贵妃高力士”加入卖货“群聊” “广彩是商品,它的经济属性,决定了它必须循一定的经济规律发生变化,因此,就有了‘岁无定样’‘来样加工’等描述广彩特点的说法。”何青在其文章曾这样表述。 而记者在“百件文物读广州”展览之上,所见的几款,正是这种顺应市场的商业运作的良好范例: 采樱图,梯子之上的绅士正把樱桃递与树下穿紫色长裙的女士。这是清乾隆时期的“广彩西洋人物采樱图盘”,是西方顾客来样订烧图案,源自法国版画家尼古拉斯·庞塞1775年根据皮埃尔·安东尼·波杜因的画作创作的版画。广州的工匠为适应瓷器装饰效果,简化了景物,并吸收了欧洲油画技法。“该题材先在荷兰流行,1740-1750年广彩瓷即出现此题材不同版本的纹样,不仅展现了广州工匠善于学习、融汇中西的技艺,也记录了乾隆盛世中西文化交流的轨迹。” 后来,为进一步吸引“客户”,当时的畅销小说(文学名著),也被“搬”到了广彩上。“到了18世纪末,英国东印度公司停止从中国购买大宗瓷器,英国本土对从中国进口的瓷器也征收高达100%的税率。为了保住订单,私人订制瓷器的品质得到明显提升。嘉庆年间的纹章瓷,常将中国传统人物故事图与西方纹章结合,清代以前广为流传的文学名著、戏剧故事和文化名人,如三国演义、西厢记、杨贵妃等纷纷被绘制在瓷器上,随商船送达欧美市场。” 在这件清嘉庆时期的“广彩描金戏剧人物纹章纹椭圆形盘”上,左为屈膝高力士,右为端庄杨贵妃,而画面中间,一个西方纹章,就这样赫然居于雕栏画栋和远山黛水之上,自顾自美丽,居然也很搭。 中国瓷器,和西方餐桌,也很搭。到了道光年间展品,一件“汤窝”尤为吸睛。汤窝是18世纪中期随着西方饮食文化发展而出现的外销瓷新器型,是餐桌上最能吸引眼球的器皿之一。“中国瓷匠快速适应不同市场的使用习惯和喜欢,吸收欧洲装饰手法,烧制出椭圆形、长方形、仿生动植物形等多种造型。”眼前的这件“清道光广彩人物纹章纹汤窝”,是英国考尔菲尔德(Caulfeild)家族约1825年定制套装餐具中的一件,连极易散失的托盘,都已配齐。 如此的岁无定样、各式奇巧,如此的顺应潮流、服务到位,这是广州工艺在历史画卷中极其绚烂的一笔。 怎么说呢,如果当时也有直播间,那主播会不会也在里面吆喝一声:广彩,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