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作品《蜀江纪游一角》。 |
引子:在20世纪的中国画史里,黄宾虹几乎是最具争议的大家之一,如何认识他的艺术?他的价值如何?他的探索为我们提供了怎样的启发?近日,有关黄宾虹艺术的讨论又引起了行内关注。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遗传”与“变易”,是黄宾虹艺术观的两大支柱。黄宾虹反复强调“国画民族性,非笔墨之中无所见”,强调“内美”。“内美”是主体人格与生命力量的对象化,“内美”的本质是“我民族”的精神气度。从墨、密、厚、重到浑厚华滋,这是众多论者对黄宾虹笔墨语言和艺术风格特征的扼要归纳。 我们切不可误读的是,“浑厚华滋”四字远非单纯的笔墨效果。黄宾虹对20世纪中国画坛的最大贡献,在于从传统内部找到了发展和超越的原动力。承前而启后,张扬了泱泱中华的民族性,这一点,是他对中国文化,对中国艺术的真正意义之所在。 20世纪已留在我们身后,嚣喧和浮屑渐渐远去。这是古老中国从传统走向现代,由涅槃转往新生的艰难行程。波谲云诡的社会风云,构成了现代中国美术衍变的特定语境。1913年,鲁迅先生写下了《拟播布美术意见书》。他说:“凡有美术,皆足以征表一时及一族之思维,固亦即国魂之现象。若精神递变,美术辄从之以转移”。美术递变的历史,也就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史,是一个时代思维的轨迹,鲁迅先生对美术作了从未之见的诠释。 和鲁迅先生一样,黄宾虹也把美术,把中国画视为民族精神之载体,视为时代性格的见证。他亦曾说,“自来文艺的升降,足觇世运之盛衰”(《古画微》自序)。而作为一个画家,他更从专业角度作了深入一步的阐述:“国画民族性,非笔墨之中无所见”。 立于新旧观念交汇碰撞的潮流中,黄宾虹对艺术有着迥异于人的见地。他在《古画微》中说到,“画法莫备于宋,至元搜抉其蕴,洗发精神,实处转松,奇中有淡,以意为之,而真趣乃出。”而特立独行则不免要冒风险。于此,他亦曾写道,“鄙意以为画家千古以来,画目常变,而精神不变。因即平时搜集元、明人真迹,悟得笔墨精神。中国画法,完全从书法文字而来,非江湖朝市俗客所可貌似。鄙人研究数十年,宜与人观览;至毁誉可由人,而操守自坚,不入歧途,斯可为画事精神,留一曙光也。”1934年,年届71岁的黄宾虹给绘画厘出三个层次——“文人”“名家”和“大家”。“文人画家”是那些具备一般文人画家的修养与才能,“常多诵习古人诗文杂著,遍观评论画家记录;有笔墨之旨,闻之已稔;虽其辨别宗法,练习家数,具有条理”,亦即主要素质都已具备者。第二等“名家画者”“深明宗派,学有师承……得笔墨之真传,遍览古今真迹,力久臻于深造”。此类“名家”师承有数,笔墨精熟,已属难能可贵。但对“大家画者”要求则显然不同了:“道尚贯通,学贵根柢,用长舍短,集其大成,如大家画者。一代之中,大家画不数人。” 从黄宾虹对绘画的分析,不难看出,他强调的乃是在承传基础上的创造。能臻此境的,历来寥寥可数。 基于相类的原则,黄宾虹提出以用笔、气息之高下为尺度而品评画艺的“三品”论。“三品”论与他提倡学人画的见解有着内在关联。在黄宾虹眼中,学人画磊落大方,英华秀发,是为正格。他要求以书入画,反对“邪、甜、恶、俗”。这些见解,似乎已与文人画笔墨传统,与明董其昌所力倡的“南宗”说一脉相接。但,若把“文人画”与黄宾虹的“大家画”“学人画”和“上品”画混为一谈,便谬之远矣。黄宾虹多次明确表示不屑清以还的文人末流。在为第一次个展写的信札中,他已申明“与时贤所习相背”。“近时尚修饰、涂泽、谨细、调匀,以浮华为潇洒,轻软为秀润,而华滋浑厚,全不讲矣”。这类“时尚”,是文人积习之一,他的反感溢于言表。1952年,他在致高燮信中更直截了当指出,“清代自四王八怪蹈入空疏,法度尽失。”即便对于清初的石涛,他也颇有异于常人的微词:“用笔少含老处,是其所短”;“石涛用笔有放无收,于古法遒劲处,尚隔一尘耳”。 “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他反复强调“内美”。“内美”是主体的审美观照,是人格与生命力量的对象化,“内美”的本质是“我民族”的精神气度。因此,这是一种至高至远的极境,不是单纯的技法元素所能涵盖。浮光掠影和浅尝辄止是得不到的,只有在静观中参悟和深入品味,方有可能臻此境地。 (摘自《黄宾虹对20世纪中国画坛的意义》,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