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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联的年味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02月05日        版次:A06    作者:

    

  □廖 君

  每到年关粤西圩镇张扬一种喜庆红色,那种年味是春联。

  写春联讲究选纸和用墨。用红纸,常见大红、罗金红、全年红。不用隔夜墨、臭墨。调墨时略加碱性物质,如洗衣粉、茶或酒,可令墨更快更好地渗纸。添少许鱼胆汁,字迹更光泽。若保留墨色经久不褪,得用白芨煎水磨墨。集镇人喜好自择对文,求通俗好意头,不少还酌定约货。

  细看父亲当年,大字状立于圩市街头,捋袖微俯,轻按红纸,于人流声浪尘粉之中操笔挥毫。渍汗的白衬衫,多少透着书儒气。行人兴闹,围观者众。父亲大笔挥洒,落落有力。遒劲拖笔之际,喝彩连连。我贴身随后,扶桌牵纸,挖空占角地摆放墨香芬芳的春联。偶有邻档卖鼠药的、售锅铲的好心照看,防行人错脚。

  摆春联。这属于深入市井体味行道激情的活儿。

  摊开春联做买卖,必须取得好档口。我那时尚属少年,小本经营的理念开始包围自己。集镇的市场自由汇统,铺位当然捷足先登。基于竞争,便有几回睡街边的记忆。无灯火,大街漆黑,空落落。两墩参差砖块支就的木板帐铺,我在北风啸叫的街角中瑟缩。夜狗偶过,还得小心摸黑的乞丐。

  晨光依稀,我们扶摇自行车载着年货上集镇。摸黑起早,只得偶尔趴在摊架上小盹。有客忽现档前,阔绰点货。暗念好市,懵懂挺起,急忙张罗。市道涨落,父亲的脸庞成了晴雨表。买卖红火兜里充盈,偷空到熟食饭档要过一碗扣肉、一盅热饭,大快朵颐。生意稀落,父亲的脸色暗沉,饭欲自然不敢提劲。难忘天不作美沥沥的时分,遥长的春联街撑起了七彩的天空,长靴雨具披挂上阵。风雨正酣,买的卖的缩于一隅。短兵相接,杀价讨本,两相难忘。

  遭遇激情,要数除夕当天的春联买卖。一年终果在岁末,传统的中国人总这样认为,何况集镇乡野的人们。

  天擦亮,粤西的圩市人流如鲫,车声喧鸣。买卖焦点在春联,十余天生意,高潮往往在这三几时辰。摊贩们相机行动,倾库而出。叠加新货,扩展铺位,跳价抓客,赤膊上阵。你要过年么,过年就得贴春联。政工商农、乡富村霸或蝇利蔗贩、阉鸡老汉,谁不看重大限大始的年末岁首?推车子的、挑菜筐的、搂小孩的、裹香烛的,大包小袋, 锅缸碰叩,咸淡相混,你搡我推,逼仄声、嚷叫声尾随人流而过。

  刚过晌午。四野鞭炮声大作,人们行色匆匆赶回家门。这边春联摊档乱糟糟,那街人家贴对候年饭。欢庆与哄烈,混乱和团圆,全糅进这浓白的炮屑烟雾之中。

  氤氲烟过。行人零星,只剩下摆春联的和扫大街的。

  写春联、摆春联,一种生活行为定格在曾经的十二年,已成一种心理定势,温存在情感的自留地。参与经营,混迹人生。几许风雨买卖,几许披衣撑灯,几许欢趣与汗水。摊贩、夜狗 、草帽客、红扣肉、一地红联……鲜活记忆,不断精彩我的生命。

  难忘,我们粤西圩镇的春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