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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铜胜 近水的植物，有清气。如菱、如茭、如蒲、如苇、如荷、如蒌蒿。近水的植物，若可入馔，多有清新之气、清淡之味，在百味之中，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吴承恩在《西游记》第八十六回里写道：“油炒乌英花，菱科甚可夸。蒲根菜并茭儿菜，四般近水实清华。”吴承恩的家乡在江苏淮安，淮安是运河水乡，多水生植物，不奇怪。他写的这四种可入馔的近水植物中，除乌英花外，都是我所熟悉和喜欢的，吴承恩说得也实在：近水实清华。 立春、雨水过后，天气将要回暖，春江水暖鸭先知，并不错，但最早知悉水暖的，恐怕还是那些近水，或是水生的植物，水暖了，它们就开始萌出点点的紫、浅浅的绿来。 蒌蒿满地芦芽短。蒌蒿和芦芽，在早春二月就开始萌芽了，蒌蒿和芦苇的芽都是深紫色的。蒌蒿的芽短、细、小，杂在枯草丛间，不容易看见。芦芽稍粗一点，直挺挺的，如笋，家乡人也称之为芦笋，很形象。春风里，万物都不愁生长，要不了多久，芦芽就窜出一截来了，如一柄柄短剑，要刺破苍穹的架势。在风中，蒌蒿不时地翻出灰白的叶背来，像是在偷偷地打量自己，好像也在琢磨，自己叶片的背面怎么会是灰灰白白的呢，那样的不合时宜。此时，早有性子急的人等不住了，采了蒌蒿，折断芦芽，也像是割断了一截春天，水岸边的春风就真的短了一截。 芦芽需焯过水，浸泡一两天，去掉青涩气。最好是素油清炒，加点蒜末姜末就行。若是放一把新韭同炒，翠绿浅黄间，就清新脱俗了。 我喜欢蒌蒿，蒌蒿有清香。一拃来长的蒌蒿采来，去叶，顺手折成两三段，碎碎小小的一截，又嫩又脆。过素油清炒，一盘嫩生生的翠绿，清香诱人，煞是好看。蒌蒿可与咸肉，或是臭豆腐同炒，这是不同的香味混搭，各得其妙，倒也“香”得益彰。 因荷而得藕。喜欢这句话，是因为其中还有谐音之趣：因何而得偶。其实，因荷，不只得了藕，也得了藕带、荷叶、荷花。藕带和花香藕，都不太易于入味。细长白嫩的藕带，用刀斜切成薄片，过素油略炒，味极清淡。花香藕，切成薄片后，可以撒点绵白糖凉拌，也可以直接装盘。喜欢藕带和花香藕的人，大概就是喜欢那一点清淡清爽的味道吧。 菱角菜，是家乡人非常喜欢的夏令时蔬。新鲜的菱角菜捞上来，从叶柄上海绵质的气囊处去叶，再去掉茎上的细根，焯水后，入盐，略腌，可与蒜末、姜末、干红椒同炒。苦夏胃口不好，菱角菜开胃，用来佐饭佐粥都极好。 采菱角的时候，已到夏末，白露过后，成熟的菱角就落到水里去了。我一直喜欢采菱，但多数时候只有站在河边，看别人采菱的份儿，这是一件令我耿耿于怀的事情。家乡人在河里、湖里采菱，不叫采菱，叫翻菱角，很形象。采菱人趴在一叶扁舟，或是一只椭圆细长的小菱角盆里，翻开一棵菱，看到上面结的菱角，大的摘下来，菱仍扔到水里。翻菱角时，可以随采随吃，那叫一个惬意。菱角生吃，新鲜脆甜。老了的菱角，烀熟了，就是我们儿时的零食。炒菱角，我一直不太喜欢。 茭白，易于入味，也是菜中的君子，如豆腐、香菇一般，不嫌荤，也不避素，真正的荤素皆宜。我喜欢将茭白切成细丝，与肉丝同炒，或是与新鲜的红辣椒丝同炒，都很有滋味。 在家乡，以蒲入菜的，似乎没见过，或许其他的地方有，有机会遇上了，一定要尝尝。 大概是地处江南，家在水乡的原因，我对近水的植物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我喜欢那些近水清华的植物，有清气，可静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