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显处寄深情

　　□李浩荣

　　家藏的《圣经》有两本，一本思高版，一本海天书楼版，深蓝色硬皮封面，封面烫金字，书脊皇冠环饰，彩紫书衣，去年圣诞节，胡燕青老师送给我的礼物。绛红的书签线，仍躺搁在《约翰一书》里，二章十六节，印着胡老师赠我的训言，朱笔间划，耀目，端直。

　　“因为凡世界上的事，就像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都不是从父来的，乃是从世界来的。”大三那年，我选修胡老师的新诗课，常常迟到常常缺席，顾着谈恋爱，跑兼职，白白浪费学习的机会，我知道老师多少有点怪我不长进。离开绿树浓荫的学院，冥行擿埴，磕碰世途，本领少，态度差，才自悔终究要吃大亏。“纵欲我们未必会，但浩荣，骄傲你我通病，愿以此互相训勉吧。”我感激胡老师为我的祈祷。

　　公园的洋紫荆摇摇曳曳，如红灯笼，点缀春风。今年初四，我向胡燕青老师拜年，吃过早茶，再一起到荔枝角公园赏花，小径起伏，微弯微曲。退休以后，胡老师专心习画，继承父亲的遗志，诗文里的一花一草一木，均流淌着思念的泪水，甚至路边的小白花，幼瓣缺落，老师见着也会联想起穷苦人家的儿童，我在老师身边深深感受到她对世间的关爱。“听专家说，人悲伤时，应该多晒太阳多做运动”胡父辞世，老师心疼弟弟哀毁骨立，她这姊姊硬要带弟弟去行山。“但山路上，我看见那些花花草草，却不禁想起爸爸画中的风景，由是写下追忆的文章，亦不得不贴身了。”

　　胡燕青晚近的散文益发清淡，浅显的描写，明白的说理，似绿草地上一棵的老松，苍苍翠翠，遗世独立。池塘那边，懒洋洋的乌龟趴在石雕上憩息，老师说，年岁大了，笔调也渐渐放松下来，读者喜欢与否，她已不太在乎。超然的自信，脱俗的智慧，我想要经历许多遍秋冬才领悟得出来。春寒飒飒吹拂耳边，生命如风，而这风是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呢，胡父闭目前，未及领洗，灵魂的归属，成了老师最挂心的问题。丧礼那天，一位朋友坚持赶来探望胡老师，他紧握着老师的手说：“燕青，今日祈祷时，圣灵特要我转告予你，令尊已安息于主怀，你放心吧。”温热的眼泪霎时流满内心。

　　“一灵共感”，为了加强人的信德，同时向两人传告讯息，可供相互验证。流水前的棘杜鹃，似一天烧不完的晚霞，似胡老师穿着的红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