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董改正 读郎瑛《七修类稿》某卷，挺有意思。 “阁老李西涯、学士程篁墩，成化间各以神童举于京。方朝见，适直隶贡蟹至焉。帝即出一对试之云：‘螃蟹浑身甲胄。’程对曰：‘凤凰遍体文章。’李对曰：‘蜘蛛满腹经纶。’后西涯入相而经济天下，程则终于学士，以文章名世。然偶尔一对，而终身事业见之也。” 面对同样的事物，程看到了美，而李想到了经世致用，日后两人的人生果然大不相同。可见，言行是心的物象，纵使掩藏再深，偶尔间的一句话，依然会把自己“出卖”：审美、兴趣、志向、好恶、人生观诸类。 由螃蟹想到了《红楼梦》中的咏螃蟹。宝玉全无心机，一派天真，所以是“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黛玉虽然才高孤傲，在同类面前，还是欢喜的，所以是“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宝钗心高气傲，但却家世衰落，偏又有薛蟠那样的哥哥，不免冷眼世事，所以是“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宝玉和黛玉的性情有相同处，可以偶尔互换，但宝玉绝对写不出宝钗的诗歌。 每个人的言行中都藏着自己。还是咏螃蟹诗，李自成的，全诗录于下： 一身甲胄任横行，满腹玄黄未易评。 惯向秋畦私窃谷，偏于夜月暗偷营。 双鳌恰是钢叉举，八股浑如宝剑擎。 只怕钓鳌人设饵，捉将沸釜送残生。 霸气四溢，凶光熊熊，结果不善，被捉，送入沸腾的汤釜中。真真是一语成谶。 诗词对联要的是灵性和才情，很能将一个人的真正底蕴和盘托出。郭沫若少年偷桃，先生怒，出题：“昨日偷桃钻狗洞，不知是谁”；郭答：“他年攀桂步蟾宫，必定有我”。称得上是“率尔而对”，如同“孔子问志”中的子路。当时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各言其志，孔子一一点评，每个人的性格都在言行里。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螃蟹与菊花很搭。周敦颐说：菊，花之隐逸者也，菊花被赋予了诸如“人淡如菊”“恬淡”“坚忍”之类的人设。黄巢也写了菊花诗，但截然不同。 《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还有一首《题菊》：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满纸甲兵气。 有一年宋之问到杭州灵隐寺游览，夜里看群峰黝黑，写下首联后接不下去，来回踱步觅句。忽听一声苍老，问曰：“何不用‘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宋之问一吟，顿觉气势恢宏，胸襟顿开，深为叹服。后人有人传道：“此老僧骆宾王也。” 初唐四杰之一，骆宾王，纵然避世寺内，依然豪情万丈。 言为心声，什么样的灵魂就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要想有善声，必须修行。修行不到的，想发善言也难，想说真话也难。而善言不出、真话没有，想平平安安都难，何况丰盈美好，须知在“言为心声”之外，还有“祸从口出”。 如果负责情报局，对于间谍嫌疑人，我会出一条上联让他对，效果一定很好。 本版制图/黄文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