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新闻

他在散文中解密自己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10月27日        版次:A09    作者:泽平

    

  □泽平

  十多年前,我刚认识陈崇正那会儿,他还是个诗人。当然今天他还是诗人。我的意思是,当时他是个比较纯粹的诗人。不像今天,他身上有那么多叠加的身份:编辑、小说家、诗人、专栏作家,等等。但在读了他这部《人世间的水》之后,我觉得他又可以再顶一个散文家的头衔。这倒不是调侃或赞誉,而恰恰是出于对散文这门古老艺术的尊重。

  谢有顺说,散文的后面站着一个人。我非常认同这个观点。散文是一种需要袒露自我作品。如果写作者不能把自己完整沉浸到艺术世界的底部,再走出来,散文是不会感人的。相比而言,诗歌更为跳跃,它站在修辞的顶端之上,探索语言和内心的契合,它也表现内心和情感,但更内在,更隐秘,往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小说更倾向想象,它让我们体验到“另一种人生”(帕慕克语),但毕竟也只是一种模拟的艺术真实。只有散文,是真正需要与读者坦诚相待的文体。散文必须呈现写作者最真实的内在性情,作者的经历、癖好、远见、盲点,你统统可以从他的散文里看出来。因此,好的散文实际上变成是作者对自我和灵魂的深度剖析,是人的在场。因此,也就有点危险了。一旦下定决心写散文,实际上就等于把自己暴露无遗。在这点上,我觉得陈崇正的散文很真实,很有感染力,他暴露得比较彻底。

  读过陈崇正小说的人,在这部书中,可以看到他对自己小说元素的深度解密。你其实会发现,他那么多奇怪的想法,比如他小说中反复出现的碧河、美人城、分身术等,大部分都源自他的童年经历和潮汕文化背景。没有看过他小说的人,这部书可以看成是陈崇正对自我生活的一种解构。在其中,你可以了解到一个当年在潮州乡下放鹅的少年,是如何沉醉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中,并进而奋发写作,一步步从农村来到了广州这座大都市。在一篇名为《老屋时光素描》的文章中,他讲述了自己的整个家族史,他那苦难又啼笑皆非的童年。他深沉地书写了身边的人,包括爷爷、母亲等诸多可亲可感的人物。可以说,不认识他的人,看了之后,会对人生生出一种久久的怅惘;认识他的人,看了会恍然大悟,好家伙,原来背后竟有如斯这般的旧事。

  《人世间的水》一书基本上聚焦于南方、故乡、城市、人物和文化。以城市与人的关系这个话题为例,陈崇正是个“双城人”:工作在广州,而家在东莞。陈崇正曾在东莞工作了八年,后来他去花城杂志社当编辑,但家人还在东莞,因此,他每周必须在双城之间往返。正是在两个城市之间的奔波和不同的角色切换让他对城市有更深入的思考,因此写下《双城记:城市版图中的文化观察》《开往诗与梦的广州地铁》这样的佳作。《人世间的水》也有很多涉及友情的篇目。从大学时代在潮州编诗歌民刊时与黄昏、子龙、剑洲等人的往事,到近年来来在北师大和鲁院读书时与林森、朱山坡等人的“革命友谊”,都得到妙趣横生地刻画,其幽默和深情,往往能让人暖心一笑。

  据说这《人世间的水》里的一些文章,常被人拿去当中小学语文试卷的考题,甚至还有人找上门来,问作者要答案,搞得自己也看不懂题目的陈崇正一脸尴尬。其实,《人世间的水》就是一个缤纷多样的现代文阅读题库,只是这其中,并不仅仅是可供考试的文章,而是蕴藉着陈崇正的人间情怀,那是关于他对潮州往事的追忆和惆怅,他对城市的靠近与疏离,他对家人朋友的关爱与体贴,他对文化的忧虑与思考……

  在今天,散文的门槛太低了。每一个宣称能写字的人,都能写出似是而非的“散文”,他们书写自己的小情小调:悲欢离合的恋情、琐屑或者狗血的人生。但像陈崇正这样真正能展现一个人的来时之路、灵魂之地的散文却越来越少。这也是我想推荐这部书的原因。时代变得越来越浮躁,而我们需要有一个静下来思索的契机,那么,不妨从眼前这部《人世间的水》入手,一起去看一个本质上是诗人的赤子,如何描述自己,描述这个纷繁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