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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红明 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初中开始我家搬到上海市中心的思南路,那里过去是法租界,马路清幽,法国梧桐伸展开的枝叶,遮天蔽日。我和同学常常从周公馆黑色的竹篱笆旁边走过。某一天,那里的原住民迁走了,某一天,一幢一幢花园洋房被开发为思南公馆,变成时尚的打卡地。 但每个周六,思南读书会在那里举办,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六年。偶尔,我去做嘉宾,就会有读者过来说,上次谁谁的书分享你来的,让我对这些读者的坚持惊讶不已。上个周六,彭学明带着他的修订版《娘》到思南读书会,嘉宾是我和评论家杨扬。 《娘》,取了一个这么直接和朴素的名字,娘也不是名人,上海读者又会有怎样的感受呢?彭学明回忆说,是在母亲去世11年之后的一个夜里,他忽然开始给娘写检讨书,一下子写了六七万字,他担忧了,这么长的散文,谁会看呢?没有想到,如今已经销售了200万册……杨扬说,从这本书,他想到的是同样从湘西走出来的一位写作者——沈从文。 “我人生最大的错误,是弄丢了娘。”彭学明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离了婚的娘,背篓里带着2岁的他,去找他的亲爹要伙食费开始写起: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为了养活儿女,为了让孩子读书,娘三次改嫁,而面对村人的欺辱,娘像母兽一样挥舞双手保护儿女。而“我”因为童年和少年的痛苦,怨恨娘,初中开始就住校不回家,甚至不知道娘瘫痪了两年,而娘一旦能拄拐杖走路,就捡拾生产队收割过的田地里的庄稼,凑足了就请村人捎到学校…… 我印象最深的,是彭学明作品里的极度真诚。苦难叙事和真诚忏悔,是这部书的鲜明特征。我曾读过很多自传体的文字,但像这样不装饰,不美化,揭破灵魂、撕开自己“不良念头”的忏悔,还是可贵的。 《娘》把母爱,放在了湘西的时态和生态里描述,饱蘸感情的笔墨,留下了一个高度浓缩的“立此存照”:为母爱,为一个时代,为湘西人,为活生生的文化生态,留下了真诚而深刻的记录。 回不去的地方,叫做故乡。很多从农村走出来的人,不再回乡。而在城市长大的下一代,也不再对农村的家园有所留恋。当我们都成为移植的植物的时候,回望,就成为一种灵魂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