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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莉 今夏去日本东京时,专程去离东京不远的镰仓拜谒小津安二郎之墓。他在自传体散文《我是开豆腐店的,我只做豆腐》书中,阐明自己只拍一种风格的电影,小津的“豆腐”很合我胃口。在镰仓的时候,我和朋友专门去吃了一回豆腐。其实豆腐很难做的,越简单的食材越难做。 镰仓是个清新美丽的历史文化小城,小津之墓在北镰仓的圆觉寺内。抵达圆觉寺之前,要穿过一个古老的铁道口,一列火车正好开过来,拦住了我匆匆的脚步,可以慢慢欣赏四周的美景。镰仓人形色宁静怡然,可见镰仓的气质偏安静与内敛。 盛夏的圆觉寺树木茂盛,安静古朴,偶尔几声鸦叫显得更幽深,遂拾级而上到达墓园。小津的墓并不好找,“無”字碑有好几座,但都不是。我前前后后地找了好几圈,烈日当空,找得满头大汗,几欲放弃时,蓦然回首,终于看到。原来美酒最多、鲜花盛开,还有许多硬币的墓就是他的啊,刚刚浇过鲜花的水迹尚未干。可见小津影迷数量众多,都知道他生前贪好杯中之物。 我以为墓碑上这个大大的“無”字,一定是小津自己对人生的感悟。但据说这个字并不是小津所选,而是小津家人经过商量之后决定的。家人想起小津曾在中国得到南京古鸡鸣寺主持的一幅字,就是一个“無”字,他把这幅字送给了好友,于是推测这是小津喜爱的一个字,就把它刻在墓碑上。而小津生前在他的电影《麦秋》中,借里面的人物来表达过对镰仓的热爱。影片里,淡岛千景饰演的田村绫子,从东京来北镰仓的闺密家中做客,望着窗外的景色自言自语道:“多好呀,镰仓。我也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如今小津长眠在北镰仓的山坡上,心愿得偿。还是家人了解他,不论“無”字碑,还是镰仓都是最适合小津的吧。 成为小津影迷,缘于几年前,看了一部小津安二郎的黑白老电影《东京物语》。看完后觉得这真不愧是一部伟大的电影,通过平淡的家庭故事一层层展现世间百态、人性幽微、生活况味。看得我意犹未尽,连续追了很多部他的电影,又买来他的书《我是开豆腐店的,我只做豆腐》(以下简称豆腐店)一睹为快。他在书中还说,“电影是以余味定输赢”,果然,看完他的每一部电影都让我反反复复地咀嚼很久,余味无穷。 小津是个长情之人,他喜欢拍家庭伦理片,就一直拍下去,他喜欢镰仓,生前住在北镰仓的高坡上,死后也埋葬在北镰仓的圆觉寺。 他在《豆腐店》里写道:“有人跟我说,偶尔也拍些不同的东西吧。我说,我是‘开豆腐店的’。做豆腐的人去做咖喱饭或炸猪排,不可能好吃。”我觉得小津身上有一种工匠精神,他喜欢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与局限,认清自己是多么重要,你什么都会,也就什么都不会。 小津的电影大都平和,细腻,舒缓,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就像生活本身,看似平静的生活表面,有起伏的人物内心,以不动声色的力量直击人心。看小津照片直觉他是个平和的人,他也说“我没有催促别人的毛病,总是以和为贵”。但年轻时的小津也曾气盛,24岁做导演助理,一次因拍片时间太长,又累又饿,终于等到吃饭,别人却不按顺序发放香喷喷的咖喱饭,而是跳过他先发给晚到的导演,还说助导往后,气得他差点与人干架。没想到这事因祸得福,传到电影制片厂厂长耳里,让他“拍部片子来看看”,于是处女作《忏悔之刃》诞生了。 小津的电影风格就像他喜爱的镰仓一样,美而不张扬,含蓄、节制、静水深流,润物细无声,观众却于无声处听惊雷。 王安忆说,她特别喜欢在巴黎大街小巷漫步,即使是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也有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那是福楼拜写过的圣路易岛,雨果倾心的圣母院,巴尔扎克笔下的蒙马特尔大街。一座城不以大小取胜,而如古诗所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而我眼里的镰仓,因小津而熠熠生辉。 制图/肖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