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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种“二代”的冠名之中,出现了“迁二代”的名目,这是我在唐宁的非虚构作品《归去来兮》中读到的。“迁二代”的代表人物之一是导演王小帅。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为避开可能出现的战争危险,国家实施大三线部署,一场规模空前、涉及13个省、市、区的工业大迁徙,秘密而神速地展开。仅上海一城,几年之内就有304个项目、411家工厂、2.6万台设备、9.2万名职工迁往大三线地区。王小帅的母亲邓美慈,是中国第一台潜艇潜望镜研制人员。王小帅在上海出生5个月就被母亲抱上火车,前往贵州新添寨——上海光学仪器厂拆分援建的贵阳新天光学仪器厂就坐落在苍莽的群山之中,王小帅的父亲王家驹作为家属随迁,就此退出上海戏剧学院的讲坛。王小帅在那里度过十三载冬春。在山谷的皱褶里度过的那些岁月,在他生命中发酵,繁衍成了以三线建设为背景的电影《青红》《我11》和《闯入者》。 贵阳“新天厂”所在,古代是夜郎国,明朝皇帝朱棣曾经遣派五万汉兵携家带口,屯田戍边。汉兵和家属们开山采石,建造难攻易守的碉楼城池,那些屯堡,穿越600年风雨,变作朝代的活化石。而新天人构筑起的一座座新时代的屯堡,在20年内就成了废墟,沉落在历史的洼地里。如今,第一代建设者都已退休,他们中有科技人员,也有身怀绝技的工匠,但大部分人月退休金在2000元左右,新天厂也在2002年破产拍卖。 从2015年开始到2019年初,唐宁做了99次、涉及275位新天人的采访。工作量之大,远远超出事前的预估。她以非虚构的方式,以真实姓名,记录下那些普通人绝不普通的生命故事,为他们50年的历史存档。王小帅的父亲,晚年为了宽慰觉得连累自己的妻子,挂在嘴边的话是:“是你的错吗?那是大洪流啊。” 一般的历史似乎是成功者书写的,但唐宁说:“我希望更多人了解这个特殊的群体,祈望他们得到温良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