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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红[美国] 从舞蹈演员、军人到旅美作家 去严歌苓北京的家,路上正下雨。又是周末下班时分,塞车。我打手机给她,可能会晚一点,她说没关系。车窗外,细雨蒙蒙。收音机里飘荡的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最流行的“校园歌曲”,让人怀旧,思绪万千…… 15岁的她“初恋又失恋”;30岁婚姻失败,才想出国留学;零起点自学英语17个月,托福考了577分,十年后在好莱坞写起了英文剧本;遭遇抢劫,创作的小说就是《抢劫犯查理和我》;数次被FBI传讯,依然坚守着和美国外交官的美满姻缘;首次去孤儿院,喜遇生命中第一个女儿;写作不用电脑,“咬着铅笔头”写出海外9项文学大奖和《纽约时报》畅销书;李安说她不是好编剧,她编剧的《少女小渔》获“亚太地区国际电视节最佳影片奖”,与陈冲合作的电影获台湾金马奖七项大奖并获得编剧奖……这一切“传奇”,全是严歌苓写就的。 从舞蹈演员、军人到旅美作家,天赋才华和丰富的人生阅历形成严歌苓文学创作充沛的底蕴。 从“成名作”《少女小渔》到《扶桑》、再到《无出路咖啡馆》、直至《穗子物语》、《第九个寡妇》,《一个女人的史诗》,还有首发在《红杉林》创刊号的小说《金陵十三钗》等,严歌苓一直痴迷于塑造女人。她所持的原因非常简单:“我只觉得女人比男人有写头,她们更无定数,更直觉,更性情化。”严歌苓笔下的女人,大多都是游离于都市或乡村边缘,感触着一些常人无法感受的生活。 位于西坝河畔,一座高层新楼坐落在绿荫草坪的花园中。严歌苓说,房子是前几年买下的。因经常要到国内搜集素材,北京是她的中转站。 严歌苓的小说上市以来一直就成为媒体关注的热点,被誉为长篇农村史诗的《第九个寡妇》以一个传奇的“藏人”故事为叙述支点,塑造了一位以其浑然不分的仁爱与包容一切的宽厚而超越人世间一切利害之争的中国女性。整个作品平实幽默,具有浓郁的豫西地方特色。小说一问世,就被认为是2006年文坛的一大收获。 壮壮的“好色”和妍妍的调皮 在北京,严歌苓有一个很热闹的家。初次见面,就感受了壮壮的“好色”和妍妍的调皮。保姆开门时,我就留意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厅内玩耍。我猜到是严歌苓领养的女儿妍妍。严歌苓和王老乐一直都非常希望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从23岁开始吃安眠药,很少停过,到美国后因为压力,失眠更加严重。“医生诊断是一种忧郁症,用药一直用到2001年才治愈。生孩子只能一拖再拖。”2004年,她的遗憾得以弥补——为了给剧本选景,严歌苓和陈冲无意中走进了马鞍山的一所孤儿院。“我一直非常喜欢孩子。我第一次进孤儿院,就被深深地震撼了,那么多可爱又可怜的孩子。”严歌苓领养了只有3个月的小女孩妍妍,“她在里面最小。她出生5天就被父母抛弃在火车站,太可怜了。” 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脸上洋溢着做母亲的幸福感。“你看她多漂亮、多可爱啊。”严歌苓说这孩子特别黏她,只要她在,就不要别人抱。“好几次上飞机迟到都是因为小家伙闹的。”提到女儿愈来愈像Lawrence,严歌苓爽朗地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额头越长越大,越长越像Lawrence。”妍妍一天比一天长大了,对什么都好奇,好动,满屋子钻来钻去一刻都不停。严歌苓的父亲对这个外孙女也是疼爱有加,又逗又哄忙乎得很。 有了一女一“儿”壮壮,这个家就充满了蓬勃生气。每当客人叩门时,首先便听见一阵汪汪汪的狗叫。那条体魄健壮、一身长毛被修理得好像个“狮子王”的小狗,先声夺人。让人对它不敢马虎。起先我是有点怕,但很快就跟这个名叫“壮壮”的狗熟络起来。它不时地跑来蹭我,最不像话的是,两条腿亲热地搭在我裙子上。后来又来了一朋友晓红,刚一咋咋呼呼进门,那狗简直就像拥抱一样,两腿抱住人家不放,人走哪它走哪,我们出门去吃饭,它也紧紧跟随,主家千呼万唤才将它哄回。 永不改变的真诚本性 充满创造力的严歌苓,随时随地总是有些惊人之语,譬如最平实的感情是最深情的,爱情是要不断“赚”来的。“当你拥有了幸福爱情时,你不应该认为这就是你该有的,你固然可爱、有令人尊重的地方,但一样不能懈怠,跟你工作赚钱一样,努力去‘赚’,情感才能常新。”严歌苓说在旧金山她家的小院子里种满了玫瑰,长开不败。 美好的姻缘从一开始就“赚”得不容易。他当时是美国的外交官员,按规定是不可以和社会主义国家的女性结婚的,于是他辞职了,爱情至上。他会八种语言,是个中国通,还翻译过严歌苓的书。 在京都一家有名的川味餐馆吃水煮鱼片。温暖的相聚,麻辣的菜肴,勾起某些往事回忆。 严歌苓这些年佳作迭出好评如潮,很为海外华人作家“长脸”。文友亦分享收获的喜悦。在文集里看到电影演员兼导演陈冲的身影。严歌苓说自己跟陈冲在很多方面都很投缘,比如说读书。“她圣诞节会送我书,我也喜欢读书,遇到好的,我会送给她”。生活中只是在一起吃喝玩乐,这种友谊不够强烈,没有力量,有许多东西需要在共同信仰上建立。比如喜欢同一类的电影,喜欢同一种书,等等,建立在共同信仰之上的友谊是浓厚的,特别是在异国他乡。 严歌苓认为生活经历虽然重要,但想象力更重要。作家对事物不仅要做到举一反三,更应该举一反百。她的作品当中情与爱的内容所占的分量挺大。她说生活无非就是情与爱吧,所以写得就多了点。 作家的心灵总是在一种非现实的世界里翱翔着。对美国的自由,一开始她也是用很理想的眼光去看,后来才逐渐明白,那很大程度是自己对这个社会的理想,跟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关系。内心常常会有一种幻灭感,这幻灭不因为她在那里结婚、有不错的收入、出过几本畅销书就可以抵消。 人说海外的华文创作其实很寂寞。她说文学本来就是寂寞的职业,在哪里都一样。我天性不怕寂寞。对不怕寂寞的人来说,当小说家就有了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我常常觉得自己幸运,能够有一种符合我个性的生活方式。 “在巴黎的公园里,一个老太太在满是鸽子粪的长椅上读一本厚厚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晃动的地铁里,有人在读诗集,而美国不是这样的国家。美军出兵伊拉克的前夜,我连着几夜拿着蜡烛在街上跟人一起游行,他们都说我很天真,这么大岁数还去参加学生们的行动,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永远以为我微小的举动可以影响到一个大的举措。”严歌苓说。这,大概就是作家永不改变的真诚本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