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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等待终于捱过去了。 一位模样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护士推开手术室走廊的玻璃窗，大声问，谁是罗屏家属？ 一直在走廊来回踱步的柴东，快步走过去应道，我是。 护士单手端着一个不锈钢托盘，上面放着一张纸和一支碳素笔，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块粉红色的物体。 护士把塑料袋拎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柴东，说，这是您家属切下来的子宫，请您在这儿签一下字吧。 柴东拿起笔，扫了一眼纸面上冷冰冰的文字，像手术之前签名一样快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把目光收回，凝望着那堆块状物体，瞬间，心底深藏的那抹柔软被轻轻击中，泪，无声无息扑簌而下…… 两年前，柴东工作调动，越发地忙碌起来。自此和妻分居两地，聚少离多。妻子罗屏在市里三个高档小区中经营着三家已开了八年多的连锁干洗店，利润一直比较稳定。 闲来无事时，罗屏常常和来店闲坐的几个闺密天南海北信马由缰地聊天。 女人们聚在一起，聊得最多还是彼此家事。聊完老公聊孩子，罗屏也未能免俗。 罗屏是感性的女人，偶尔会流露出一点儿小遗憾，她从没听柴东对自己说过那三个字，那三个字要从柴东口里蹦出来简直难如夕阳东落。这还不算，就拿每年罗屏的生日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柴东也从不会记在心上，更甭提给罗屏买束鲜花了。 都老夫老妻了，浪漫能当饭吃啊？有闺密笑怼罗屏。再说你家老柴就够格了，工资卡你收着，老柴平时照顾儿子感觉比你还多，连我们姐妹看着都眼馋这样的男人呢。 的确，家庭生活中的柴东虽粗线条，亦颇大男子主义，但却极顾家。在罗屏心里，柴东是一个好丈夫；在儿子眼里，他是一个好父亲。只不过这些类似的小遗憾时不时便会跃出脑际，点燃起罗屏心头的伤感。 曾有几次，罗屏当面絮叨柴东，柴东要么充耳不闻，要么被妻抱怨得烦了，也会瞪着眼板着脸回怼：我不一直都这样嘛，又不是婚后我变了。再说平时工作那么忙，哪有闲心记挂这些不紧要的事情！ 俗语云，人无完人。 日子毕竟还要照常继续。而女人们之间的相互吐槽也不过是情绪的一种宣泄，实际上改变不了什么。 既然改变不了对方，那就改变自己的心境好了，每个人都应该做自己的心理医生。柴东的工作发生调动后，罗屏经过一段短暂的心理调整，便像适应老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一样渐渐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除了偶尔照顾长期寄宿在学校的儿子，她把全部身心都扑在了事业上。 但最近几个月，罗屏的生活却一下子陷入到纠结之中。因为身体又出现了曾经的状况——每月一次的生理期，迟迟不肯走，比之原来迁延了三五天、十天，甚至达半月，而且极不规律。 那些日子罗屏像掉进了阿鼻地狱，浑身无力，即使仅仅步行至三楼，亦会气喘不止。闺密说，出现这种情况，必定有问题。罗屏搜索了百度，尤其在观看了北京一家著名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医师一段不到两分钟的视频后，心理压力陡增，心空整日被阴霾笼罩着。 百度上的那段话时时跳出来，揪着罗屏的心——“子宫内膜癌是女性三大常见妇科生殖道肿瘤之一，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 柴东知道后，为妻购买了补气补血的药，可大半年过去了，罗屏身体状况仍没有得到改善。柴东劝妻，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罗屏发微信给柴东，说自己已经做过两次门诊刮宫术了，真不敢再经历那种下腹部的绞痛了，很难受很难受。但最忧心的还不是那种痛苦，而是，万一检查出癌变了呢？ 柴东说，别瞎想，不用担心。即使万一摊上了，天也塌不下来，有我呢，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 几天后，柴东请了年假，在一个周末不由分说把妻拉到了医院。 柴东朋友介绍的妇科主治医生听说罗屏已做过两次刮宫术，建议手术切除子宫，彻底杜绝后患。 罗屏对此犹豫不决，柴东最后拍板：再珍贵的附件也不如生命重要！切就切吧。 于是，柴东楼上楼下跑前跑后忙乎。微创手术不大，但该办的手续一样不少。 于是，柴东撸起袖子毫不犹豫捐了400CC鲜血。因为术前检查罗屏贫血，须先向血库捐血，才能在手术中进行输血。 于是，手术结束签完字，柴东目睹那袋块状物体后无声流泪的情景被站在一侧的细心的罗屏闺密捕捉到了。 罗屏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三个小时后才住进普通病房。柴东衣不解带侍候着妻。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看到病理报告的一刻，罗屏面若桃花，多日来密布心中的阴云风一样消散。 柴东看向罗屏，这回放心了吧？ 罗屏直起身来，用手轻捶了柴东一下，老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呢，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流泪，那么这个女人在他心里一定占有一定的分量。现在，我才体会到，要什么诗和远方，最美好的事物一直都近在眼前。 说完，罗屏瞥向柴东，脸上荡漾开知足幸福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