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9岁

　　□边人

　　多年前，我曾写了《人生从六十岁开始》一书，阐发自己对生命存在的一种探视角度，出版后很受退休或接近此年龄段读者的好评，被认为是一本对人生不无启发意义的书。

　　可不得不说，随着时间推移，现在，就连这本书的作者——我自己，也面临了书中提到的那个非常具体、非常现实的问题。尽管在那本书中，我已经对“人生从六十岁开始”有一个前提性的定义，但数字毕竟是数字，如果按照书名逻辑的顺势推演，今年已经69岁的我，岂不要称自己只有9岁的年龄？哈哈，就算指的实际上是心理年龄，我也敢这么说吗？

　　这还真有些让我犯难了。

　　常言说，道理对别人讲容易，可对自己就难了。我现在遇到的正是这个情况：你给读者讲了那么些不要被年龄所困扰、所束缚，而应该大胆开启自己人生的新旅程，尝试生命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话，如今，当年龄指针马上就要指到七十的时候，自己呢？果真还有这样的自信吗？

　　是的，该来的总会要来，包括“年龄不饶人”这个生命的自然法则；毕竟没有人能躲得过它。

　　回想65岁那年，当我轻轻松松就登上泰山的时候，我的自我感觉还非常良好，自信心也是满满的。可到69岁前后，情况就变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先是经历了腰椎间盘突出，导致右腿疼得几乎不能站立和走动，再又经历了右眼白内障几乎失明，我不由就意识到，这都是老年人常见的毛病，说明自己身体状况确已大不如前，警钟已然敲响，自己也许真的就进入了和衰老、疾病作抗争常态化阶段，就像经常在街上和医院见到的许多老年人一样。

　　前不久，我的长篇小说《寂静的湖区》出版后，熟人转给我一位80后大学毕业生谈感受的信息。老实说，那条信息对我也有不小冲击。那位年轻人在钦佩作者的同时，用了“古稀年龄”这个词称我，这让我多少有些接受不了：“怎么，我这就算到古稀年龄的人了？”

　　可事后一想，觉得这种纠结毫无意义。我不曾也在书中引用过“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句老话吗？在年轻人眼里，年近七十岁的人属于古稀老者，当然正常，一点不奇怪。若连这点弯也绕不过，就会同样像是我在那本书中说到的，自寻烦恼、自己偏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重看了一遍《人生从六十岁开始》，觉得当初谈的道理，即便现在看，也没一点站不住脚。于是明白了，我的这个命题，实际上包括我自己在内，也时常会经受拷问。这也应了上面说的那句道理对别人讲容易、对自己就难了的话。

　　半开玩笑半认真，有时是颇不得已的事。突如其来的不幸，谁又能完全预见得到呢？

　　如果真要说“我今年9岁”这句话，我劝自己也别太认真，一句玩笑兴许就可以作结：万一熬不到“成年”，那就当是“夭折”了吧，天晓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