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虹 徐中玉先生是高考恢复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首任系主任,被誉为“大学语文之父”。上世纪70年代末,他曾和南京大学匡亚明校长联合倡议在高校开设“大学语文”课程,以提升大学生人文精神和文学修养,从而促成了“大学语文”在各高校全面恢复。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首届本科生,我考入位于上海中山北路的华东师范大学。这里曾是茅盾先生在《子夜》中提到的“丽娃丽妲”——主人公吴荪甫的太太林佩瑶姐妹上过学的地方,当年曾是从圣彼得堡流落到上海滩的白俄开设的一所贵族女校。我们上课的文史楼便是方正宏伟的典型俄罗斯建筑风格,正门有着四根罗马式大立柱,气势恢宏。 当时华东师大中文系位于丽娃河东面靠近校门口的三幢庭院式的平房内。三幢平房都有着长长的走廊相连,穿过走廊时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系主任办公室、系资料室以及中文系各个教研室的陈设。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徐中玉先生。他坐在系主任办公室里,靠窗的办公桌前总是堆着一叠叠文件或书籍。当时他大概六十岁出头,国字脸方方正正,穿着朴素的灰色或藏青色中山装。平日里总是夹着一只黑色公文包,走路速度很快,讲话的语速也比较快。 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后来会选择现代文学研究作为终身职业,是和徐中玉先生、导师钱谷融先生的教诲以及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徐先生任系主任期间鼓励学生文学创作和评论的学术氛围分不开的。 我进中文系不久,选修了徐中玉先生和钱谷融先生合开的“文艺学专题”课。两位先生在课堂上对我们的谆谆教诲,至今如雷贯耳:“写评论文章一定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真切感受,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一味吹捧。”当时《上海文学》上登了一篇小说《阴影》,我尝试着写了一篇2千字的评论,当作课堂作业交了上去。没想到过了几天徐先生上课发还作业时跟我说:“你很有自己的想法,文笔也不错,可以试试投稿。”在他的鼓励下,我就把它投给了《上海文学》编辑部。更没想到的是,这篇课堂作业竟然以标题《对小说<阴影>的一点意见》,做了一定删节后发表于《上海文学》1979年第4期。这对一个大二女生而言不吝是极大鼓舞。此后,我一发而不可收,大三至大四期间接连发表了多篇评论。 徐中玉先生与导师钱谷融先生,生前一直是挚友加至交,他们经历了华东师大近70年的风风雨雨。我听到钱先生十分敬佩地说起徐先生,“他实在是又能干,又肯干,敢作敢为,只要义之所在,他都会挺身而出,绝不瞻前顾后,不像我这个人,又懒散又无能。” 我调离母校之后,徐先生和钱先生仍然鼓励我教学之余在学术上不懈努力,所以我自觉像样点的论文,也会拿给徐先生看。有些他认为可以发表的就留下来,我有几篇学术论文就发表在徐先生主编的《文艺理论研究》上。 当时,年届九旬的徐先生除了担任由他主持创办的中国文艺理论学会、中国古代文艺理论学会、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三大全国性学术社团的名誉会长外,还担任他主持创办的《文艺理论研究》《古代文艺理论研究》的主编,他主持创办的还有《词学》《中文自学指导》(今改为《现代中文学刊》)等一批学术刊物,从而使得华东师大中文系无论是挂靠的全国学术社团还是学术刊物数量,都稳居全国第一。 徐先生担任刊物主编,并非像某些印在期刊扉页上的只是挂名主编而已,他是实实在在的终审主编,每一期数十万字的终审稿,都是他亲自审阅和把关的。试想,一位年逾九旬的老人,孜孜讫讫伏案审读每一期稿件,需要怎样大的毅力和精神! 2019年6月25日凌晨,走过人生105个年头的徐中玉先生驾鹤西行。悬挂在殡仪馆大厅正面的挽联,恰如其分地概括了他的一生:“立身有本,国士无双,化雨春风万里,何止沪滨滋兰蕙;弘道以文,宗师一代,辞章义理千秋,只余清气驻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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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忆徐中玉先生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7月29日
版次:A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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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