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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式阅读与文献的虚假繁荣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8月23日        版次:A06    栏目:“整本书阅读”之我见1    作者:彭玉平

    

  □彭玉平

  

  20世纪20年代前后,北京大学不间断地通过致函、面请、代邀等多种方式敦请王国维北上任教。因为对新文化、白话文运动的抵触以及对当时北京学派纷争的厌倦,王国维一直婉拒。但他后来还是答应了担任北京大学国学门的通讯导师,而触发他同意的原因之一,就是时在清史馆中任职的张尔田来信说北大学子“驯良可教者多”,乃读书种子汇集之地。可见读书人对读书种子,天然具有一种认同感。与读书无关的种种考量,在面对“读书人”这个话题时,终究还是无力的。

  在所有的身份中,我一直觉得“读书人”是一个极美妙的称呼。但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其实相当不容易。读书人不仅要以读书为天职,也应会读书,并能从读书中升华自己的人格精神,提升自己的眼界和水平,更重要的是能从读书中获得人生的大快乐。黄庭坚说三日不读书,就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确实,没有书籍滋养的人生,如身处荒江野岸,一定是贫瘠乏味的。如果多日不读书而能安然自处、逍遥自在,未有一丝一毫的惊恐与不安,那说明你的人生其实正在虚度之中。大体等量的时光何以未能造成大体等量的人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读书往往关乎学问与学术,我的语境便在这里。读书人首先要面对的大概是博杂与精专的问题。大抵学问之事,不难在博而难在精。而所谓精,其实非由博返约而无以成就。所谓“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这话说得虚高自壮了一点,但对应的倒是由博才能精的道理。博,大体是勤奋的事;而精,则需借助天赋的力量。纯粹的博难免流于杂,而精则张皇幽眇,非大力者自难臻至。

  读书太杂,固然可名杂家,但捉襟见肘,左支右绌,经不起探究的地方还是太多。现在读书作文的条件数倍增于往日,尤其是随着信息技术的发达,文献检索已然十分方便。今人每撰一文或著一书,注引文献往往通贯经史子集,书目琳琅,甚者连篇累牍,以示博学,其实不无虚壮声势的成分。盖其中率多只是跳读,未曾一一通观,故亦多不明来路与去路,既难见整体,更难从书中擢拔其思矣。这种凌乱碎片式的点式阅读和虚假繁荣的文献汇集,也许是当下学术痼疾之一。因为未曾通读一本书,未曾精准考量文献之前后语境以及在整本书中的内涵变化,而能得其中心者鲜矣。常见的情形是择取其中适用之义,简单拼接,连缀成章,至于是否断章取义,委屈作者,误导读者,就无暇深思了。

  所以我提倡整本书阅读,这被整本阅读的书当然需要具有一定的经典意味,至少是深度切合自己阅读兴趣者。世上书籍,汗牛充栋,仅检目录,恐怕也终生难尽,所以被选择阅读的“整本书”,多少是与自己的专业兴趣、研究对象有着重要的关系。我在今年7月8日的《中华读书报》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题为《读书:从不悬目的到自生目的》,题目来源于王国维曾经的读书与研究体会。这也就像梁启超所说:“我们读书,并不是想专向现时所读这一本书里讨现钱现货的,得多少报酬,最要紧的是涵养成好读书的习惯,和磨炼出好记忆的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