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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真实与文学虚构间切换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11月01日        版次:A06    栏目:赏析    作者:曾海津

    

  

  □曾海津

  

  近期由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的“文化散文经典系列”中的《半元社稷半明臣》,是詹谷丰的历史文化散文新作集,内容包括《藏尽四库谁续书》《安南的禁果》《哑琴》等七篇,时间跨度大,上溯元季,下至清末民国,所写的七位都是东莞历史名人,具有极高的地域辨识度。可贵的是,他并非简单地复述人物故事,而是从人物命运的角度切入,通过细节塑造人物形象,进而折射当时历史、社会、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的状况,以点带面,使这些乡贤穿越时光隧道,向当下散发出智慧的幽光和人格魅力。

  用文化散文写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必须处理好两个维度的关系,即历史性和文学性。关于历史性,写真实的历史人物,必须严守历史真实,不允许戏说和虚构。而且还要克服人物事迹材料残缺等诸多难题,尤其是为当年偏居南粤一隅东莞的这些并非全国妇孺皆知的乡贤作传,需要作者做大量的搜集整理、爬梳剔抉和重构的工作。以历史人物为核心的历史文化散文,本质上是文学,文学就要具备文学性,即丰满的形象,丰富的情感,就要描绘细节,描写心理,刻画人物性格,因此作者必须兼具作家与历史学者的艺术修养和学术视野。詹谷丰正是这样一位兼具历史学者和作家身份的散文革新者,他的成功之处在于,能在历史真实与文学虚构之间从容切换而游刃有余。正如谢有顺所说“历史的力量,对于散文作者来说,恰恰是以非历史的方式达到的;它不是为了寻求历史的正解,而是为了接通历史中秘密的心灵通道。”詹谷丰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对历史进行文学重构与言说,钩沉了那些长年沉潜在民间的独特段落和瞬间,并为这些段落和瞬间找到合适的心灵形式。这些重构的故事场景和生活细节,不但让人切实体验到一种历史真实,而且获得一种“精神发现”,这种“精神发现”又往往是非历史的,是在野的、异质的、民间的,只有它能有效地联结历史和作家之间的精神通道,抵达历史的人性深处。

  詹谷丰的散文里有很多细节描写,比如在《藏尽四库谁续书》中,他写道:“伦明的一生中,曾经有过用生命保护藏书的举动。辛亥革命那一年,是清朝皇帝被推翻的封建终结,也是书籍贬值的乱世。伦明向一个名叫叶灿薇的东莞人借了一笔钱,抢购了一批在乱世中流浪的古籍,装满了四大竹箱。由于局势混乱,伦明同同居京城的堂弟伦鉴和胞弟伦叙、伦绰决定离京逃往天津暂避,但是车站却人流如蚁,道路堵塞,书籍行李已无通道。伦明在车站数日,无功而返。已经到达天津的伦鉴伦叙来信催促,让伦明在危急之时弃书逃难。伦明坚拒好意,称誓与书籍共进退存亡。”书籍不是富商大贾们的财富,却是一个读书人的性命。这段与书籍存亡的非常经历,并非随意捏造,主要根据伦明的自述《续书楼藏书记》,进行了想象和重构。

  詹谷丰的散文,语言凝练又充满诗意和张力,譬如在《远去的房客》中,他写道:“当陈伯陶将自己手书的‘东莞新馆’木制牌匾挂在大门门楣上方时,他就看见了许多陌生的东莞面孔和广东面孔,络绎不绝地走进了这所大院。后人在会馆近六亩的占地上,发现了康有为、梁启超、伦明、张其淦、张伯桢、容庚、容肇祖、张荫麟、陈垣、单士元、邓之诚、朱自清、启功、叶恭绰等人的脚印,他们在一片小天地中的奋斗,让一个名叫‘东莞’的遥远而陌生的名字插上了翅膀。”这种诗性的叙述在书中比比皆是,他将诗歌、戏剧等文体表现手法糅合于一体,化用在他的散文书写中,使作品承载了更多的思想内涵和精神品质,也激活了散文创作的活力,使之呈现出更为广阔的审美空间。

  更值得一提的是,詹谷丰笔下情节跌宕起伏,充满戏剧性和故事性,这种可读性得益于他早期小说创作的历练和精巧的构思。正如他自己坦言,他曾一度“崇拜小说,痴迷虚构,视小说为文学的正宗。”“幸好我每年都去义宁的桃里竹塅,陈寅恪先生用他衰败的故居,将我从虚构的盲目中棒喝出来,指引我看到了非虚构的烂漫,看到了纪实写作的魅力。”他成功地将小说的元素融汇于散文当中,与其诗意的笔调等,共同表现出新散文的跨文体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