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剑文 前些日子,乡下的堂哥新居入伙,邀我回去参加喜宴。 堂哥的喜宴就摆在屋前的大榕树下,露天而设。原先落叶满地的树下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树杈上还挂起了红绸带、红灯笼,一派热闹喜庆的样子。 也许是曾经长时间生活在农村的缘故吧,说真的,相比城里装修堂皇、人声鼎沸的酒店,我更喜欢这乡下露天而设的酒席。试想,坐在这宁静的乡下,抬头是瓦蓝瓦蓝的天空,不远处是青翠碧绿的稻田,耳边是绵软悠长的乡音;微风在林间呢喃,麻雀在瓦面上吱吱喳喳跳动,小黄狗在墙角下懒懒地晒着太阳……善饮者把酒临风,一杯敬夕阳、一杯敬远方,一杯敬苍天、一杯敬爹娘,岂不快哉? 回到村子时候,差不多是晌午时分。堂哥的新居前聚了不少人,屋前右侧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厨房。说是厨房,其实是用泥浆、砖头临时垒起来的灶台,一字排开五个大锅,灶台旁是七八个大锑煲小灶,煞有气势。一根根小腿粗的枯木被送进大锅灶膛里,灶膛里烈火熊熊,大锅盖被烧开的蒸汽顶开“咕噜咕噜”直响。 乡下办喜宴是没有请服务队的,一般由左邻右舍和亲戚临时凑合而成。虽是草台班子,但都分工明确,有的负责烧火,有的负责洗菜、洗碗,有的负责切菜、切肉,有的负责摆台,有的负责端菜……工作也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负责掌勺的还是熟悉的华叔。华叔今年六十多了,脸膛红亮,性格豪爽,说话风趣,做出的菜式口味地道,老少咸宜。华叔从二十多岁开始就独自掌勺,谁家办酒席都喜欢找他,是我们乡下的一个名人。华叔说,现在生活水平高了,我们乡下办酒席也不比城里人差、甚至更好,特别是食材更地道。你看这些鸡、鹅,还有猪等都是自家放养的,这些青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就地取材,纯天然,就连你们城里人也未必尝得上。还有这些虾、蟹、海螺、龙趸(鱼),都是今天一大早从溪头镇海边运回来的,你看它们还会跳广场舞呢。 华叔一边与我闲聊,一边手脚不停,铲子上下翻飞,只一会儿就整出了一碟碟、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让人垂涎欲滴。亲朋戚友也陆陆续续到来,越聚越多,最高兴的是小孩子,趁着未开席呼朋引伴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或趴在地上玩玻璃珠,或爬树摘果子;而大人则围坐在一起,趁着空闲或叙农事、或聊家常,或笑声高亢、或细声软语…… “啪啪,啪啪”一串响亮的鞭炮声后,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就被端上来了。最先上来的是汤,一般是一个肉汤,如鸽子煲鸡,一个鱼汤如甲鱼汤,阔气一点还有翅汤,翅丝厚实。乡下酒席虽然不像城里那样有制作漂亮的水牌,但好兆头一样不少。如鸽子汤叫“鸳鸯戏水”,甲鱼汤叫“沉鱼雁美”,翅汤叫“比翼齐飞”,白切鸡叫“金鸡报喜”,就连菠萝炒排骨也叫“黄金满屋”等,每一道都透着浓浓的喜意。各种菜陆陆续续被端上来,挤挤地摆满一桌,数了数竟然有十八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样样不缺,一桌子菜融合了山珍海味、南珍北馐。 作为主家的堂哥举着酒杯在席间来回敬酒、递烟,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从这一席到那一席,渐渐地脸色就涨得酒红。身材娇小的堂嫂跟后面焦急万分,几次偷偷地拉住堂哥的衣服小声说:“别喝啦,别喝啦……再喝你就醉啦……喝醉就失礼啦……”堂哥被拉得烦了:“几十年未喝过酒,就今天喝酒怎么就不行啦?今天不喝酒那才叫失礼。”堂嫂无可奈何:“那少喝点,少喝点啊。”一些好事者趁机起哄:“喝酒喝酒,成哥建了这座气派的大屋,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值得大大庆贺一番。喝酒喝酒!”结果堂哥被哄得心花怒放,连连说:“喝,喝酒,喝酒……”于是大家嘻嘻哈哈地围着堂哥,一杯一杯地敬堂哥……渐渐地堂哥的脸庞变成了酱紫色,如秋天里浇上老抽、晾晒在矮墙上的风干的腊肉,一道微醺的暗香随风四处流淌开来。 乡下酒席在烟熏火燎间透出一股浓浓的乡情,离乡多年的我陶醉在故园的醺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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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喜宴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12月15日
版次:A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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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钟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