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尤今 新加坡作家 事母至孝的阿青惊异地发现，他母亲（下称张伯母）自从罹患失智症后，脱胎换骨地变了一个人。 鸡肠小肚的张伯母，待人处事，吹毛求疵。阿青每天放工回来，张伯母便没完没了地向他展示她从鸡蛋里挑出来的骨头。阿青深谙聆听是行孝之道，便耐心地任由守寡多年的母亲往他耳里倒垃圾；比方说，帮佣洗碗抹地不干净、邻居栽种的九重葛不知好歹地探进了她家的墙头、隔壁人家练琴的声音单调扰人、少年在巷口踢球造成了她外出的干扰……凡此种种，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生活琐事，但落入她眼里，却成了荆棘；进入她耳中，却成了噪音。即便陈谷子烂芝麻，也翻出来说个没完：婆母偏心、妯娌出言不逊、小叔欠钱没还……生活里的针和刺，都深深地长进了肉里，每一次的挖戳，都带来生生不息的痛楚。她的双眉，老是锁得死紧，脸上每一道褶皱都镶嵌着愁苦。 年过七十，张伯母罹患失智症，奇怪的是，她脑子好像有了个筛子，筛筛筛，把那些不好的记忆筛掉了，留下来的，全是澄澈如水晶的快乐——她记得婆母不时给她烹煮可口的菜肴、她记得妯娌在她丧夫时给她的精神支持、她记得小叔每天载阿青上学的温馨……至于眼前那些让她不快的芝麻绿豆，她转瞬即忘。 现在，阿青回家，她总是眯着双眼微笑，尽捡好事来说。 阿青深有感触地说： “脑子有了个筛子，天天都是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