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陇锋 所有的小生灵里,我最熟悉的莫过于那使人望而生畏的蜜蜂。我家养过蜂。春夏秋季,蜜蜂常盘旋头顶,嗡嗡声不绝于耳,蜂蜜也常年不离口。 父亲是个养蜂好手。而我对养蜂、分蜂、护蜂、喂蜂、割蜂蜜等事,也是样样通晓,近乎专业。养蜂就得懂蜂,家里有本《养蜂法》,绿色封皮上有只黄褐色蜜蜂图案,早被我翻烂了。 常见的蜜蜂是工蜂——工作的蜂。工蜂有刺,却是和平主义者,是爱憎分明的勇士,严格执行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以死犯人”。但蜂落到人身上,不用紧张乱拍,因为即便拍死,蜂刺也可能蛰到你。遇到群蜂攻击,最好躺地不动,蜂自散去。其实一想到蜂蜇人后会连刺带肠拔出而死,我十分心疼,并不希望它蜇人。 蜂巢里只有一只母蜂,即蜂王。还有数量有限的雄蜂(无刺),主要工作是与蜂王交配,繁衍后代。天气渐暖时,蜂王会抓紧时间孕育,到春末夏初,大约老槐抽新枝时,新蜂会很快填满蜂巢。蜂王是“明君”,总会及时产出新蜂王,每个新蜂王长成试翼之日,就是“分蜂”之时。 初夏晴天的上午,突觉“嗡儿嗡儿”的声音和气流袭来,便是要“分蜂”了。抬头,看见无数蜜蜂飞出窝来,在距离院子三四丈高的半山崖面周围密匝匝地排成阵势,缓缓移动。这时得赶紧追着蜂群,不断将一把把草木灰朝空中的蜂群里扬撒去,可拦截它们飞逃。幸运的话,盘旋着的蜂群很快会聚拢,越聚越密,不一会儿,就会有一只是工蜂身量两倍的新蜂王逐渐接近蜂群,最终落定——蜂王落了,其他蜂就会跟着蜂王纷纷下落,最后形成一团灰褐色鸡蛋大的蜂群,周围的蜂不断踊跃加入……慢慢的,那团蜂会攒成拳头大,很快又变成碗口大,越来越大……半小时后,蜂全落到一起,安静了。这时得抓紧收蜂。给笊篱里抹上蜂蜜,一人高举着笊篱,将大口朝下轻轻挨过去,反扣在那个攒成一个“脑瓜盖”模样的蜂团上;另一人攥一大把中槐嫩枝叶,从黑褐色的“脑瓜盖”下方朝上不断撩拨,驱蜂入笊篱;这两人还不住地念叨:蜂儿蜂儿上笊篱,蜂儿蜂儿盖庙哩……再过大约一个半时辰,蜂便全被收入笊篱——一窝新蜂就分好了。早有人赶来,高兴地付钱买走。 “分蜂”很需要运气。有一年,我家“分蜂”时,一连跑走了几窝新蜂,真让人难过。跑走的蜂,多是老早就踩好窝点的,有些则是受到什么影响,临时飞走的。但有来有去,我家的空蜂窝,也曾莫名其妙地来过一窝蜂。若不需要“分蜂”,可以直接扳掉蜂王住的蜂王台,便能得到昂贵的蜂王浆。夏天的中午,如果细心观察,还可看到蜂王与胖乎乎的雄蜂当空交尾的一幕——父亲经常拍死那雄蜂,说这样就能减轻蜂群的负担,不用再“分蜂”了。 蜜蜂非常勤劳。春天乍暖还寒时,冬眠的蜂被个别暖天催醒,便会懵懂地飞出巢去采蜜,但有时等不到飞回就被冻得香消玉殒。这时,养蜂人要将蜂巢口用棉花堵上,不让它们出去。如遇春荒,还得防病、供粮,否则打开蜂巢,会见到饥寒交迫而死的蜂尸成堆。但只要蜂王还在,蜂群还是会生生不息。 夏秋是采蜜的好时节。蜜蜂会成群成群地飞出蜂窝,在花丛中辛勤劳作。初秋的荞麦花对蜂会有麻醉作用(或因蜂太贪,采蜜过多的缘故),采完蜜飞回蜂窝口的蜂,往往飞着飞着就坠下来,落了一地。这时养蜂人该施救了,把它们弄到干爽地方,歇息一会便能缓过来。醒来的蜂会绕着滞重的圈儿飞走。到中秋后,北方渐冷,蜂蜜也灌满了,蜜蜂仍不会放过最后的机会,还有野菊蜜可以采。 不久,气温再降,就得给蜂巢加厚保暖了,只留指头粗的上下两个小口通气。到冬季,选择暖和天,还要开蜂巢打扫、补食。 养蜂有历险般的乐趣,最充满危险诱惑的,是割蜂蜜。夏天时我们会视情况割一点蜜,不过主要还是在中秋时才会割蜜熬糖。到晚上,取出备好的盆、锅、刀,点好火引子,戴上头罩,扎好衣袖口子,我们打开蜂窝。里面的蜂黑黢黢地挤作一团骚动着,护卫它们已满是蜜糖的蜂片。我们先用火引子熏烤,驱走蜂群,再从紧挨蜂箱木板的地方开始割蜂片。一般一次会连割好几窝蜂的好几个蜂片,只留极少给蜂——但这种割法损伤很大。把割断的蜂片捧到盆里,拿去煮,往往等不及熬成糖,我们就拿着生蜂片吃起来,咽下糖,吐出蜡来。生蜂片除了用来“打牙祭”,滋润冬日里发皴的皮肤也是极好的。 遭此大劫的蜜蜂是会报仇的,疯了似地成群乱撞。别家的蜂、大黄蜂也会趁机寻衅滋事,这时往蜂巢里喷点酒精白糖水,便会好点。 养蜂是我的童年乐事,回味只觉妙处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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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蜂记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6月13日
版次:A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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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巴陇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