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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物生情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6月17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孙道荣

  □孙道荣

  

  开了16年的车,卖了。

  它还能开,年审都是一次性通过。之所以卖掉它,是因为要换一辆新车,它的指标和车牌,都要让给新车。

  它已经卖不出价钱了,只几千元,相当于卖一堆废铜烂铁。买它的人是个刚拿驾照的新手,买去练手的,说是练熟了,再买新车。一辆老车遇到一个新手,它的命运可想而知,未来的日子里,剐剐蹭蹭、磕磕碰碰,估计是难免的了。就算蹭破了漆,剐了壳,新车主怕也是不会为它补漆了,一辆不值钱的老车,谁会在乎它的脸皮呢。这样一想,我有点难过,舍不得。

  它是我的第一辆车,不是什么名牌,但我一直拿它当宝贝。这么多年,我几乎都是亲手洗它,每次连车轮毂的缝隙,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就像给调皮的孩子将脚丫子也擦干净一样。16年了,我坚持在4S店给它做保养,宁愿多花点钱,也不愿去路边的小修理铺。我不愿委屈了它。它对我也是尽职尽责,每天陪我上下班、接送孩子,遇到节假日,它载着我们一家,四处游玩。最远的一次,它甚至陪着我跑到西藏,翻越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时,只有1.6升排量的它,哼哧哼哧,愣是不输那些越野车。

  一辆车,有发动机,像人的心脏;车灯,就是它的眼睛,四个轮子是它的脚;油箱是它的胃,排气管是它的肠。唯一没有的是脑袋瓜子,它不能思考,没有感情。但我对它却是有很深的情感的。

  有人说,感情是双方的,互动的。其实不完全是。对没有感情的东西,我们会对它动感情。一旦我们对某物动了感情,它便也有了情感。就像我与自己的这辆车。日久生情,说的是人,物也如此。

  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有一个竹篮。去镇上赶集,用它;去池塘洗衣服,也是用它;走亲戚,还是挎着它。听说,我的父辈还有我们兄妹几个出生后,也都“坐”过这个竹篮,那是我们共同的摇篮。竹篮的底坏了,奶奶就让爷爷剖一根竹子,重新给它编织一个底。拎手坏了,奶奶就找来一根铁丝,给它绑上,再一圈一圈地缠上旧布,竹篮便又结实了。家里有其它篮子,后来还有了更好看更结实的包,奶奶不喜欢用,她独爱这只竹篮。后来我才知道,这只竹篮是奶奶出嫁时太爷爷亲手编的,是送给她的嫁妆。那时候家里穷,奶奶就是挎着这个竹篮,将她的青春、对娘家的思念、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起拎到了爷爷家。有了自己的家后,她又是用这个篮子,艰难地拎起生活。奶奶去世后,这个竹篮在奶奶出殡那天烧了。不光奶奶视这个又破又旧的竹篮为宝贝,我们全家人都对它倾注了很深的感情。

  我们对冷冰冰的“物”动情,不是痴迷物,也不是为物所累,而是那些“物”上,有我们的生活,有我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