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妈妈洗洗碗吧

　　□马宁（西南大学文学院2019级学生）

　　

　　我的妈妈有点凶，有点世俗，有点贪小便宜，也有很多絮絮叨叨的废话，还会和邻居勾心斗角，会和卖菜的大妈讨价还价。可是她却努力教我所有美好的品质，让我成为一个“好”人。似乎生活的不堪和市侩甚至虚伪都该由她来承担。

　　有的时候她会骂我乱花钱，却还是自作主张地偷偷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鞋子；她会一边叮叮当当地在厨房烧菜做饭，一边大声骂我这个还躺在床上睡得迷糊的“小懒猪”，一边又把我最爱吃的菜端上桌子……

　　可那个时候我还小，只会抱怨妈妈有多凶，说她只会称赞“别人家的孩子”多么好，对我却多么严厉。被妈妈打一顿，我就委屈地直掉眼泪，然后在心里说，妈妈一点也不爱我。

　　上了初中、高中，要在学校住。妈妈无法照顾我的起居，唠叨变得更加热切、琐碎。

　　“钱还够不够，在学校一定要吃饱，但是也不要大手大脚”“记得把被单枕巾拿回来我给你洗洗”“记得换衣服，妈妈又不能在学校陪着你，你得自己注意卫生”……

　　每次离开家之前，妈妈一边念叨着，一边手法熟练地收拾着我的行李，却只能换得我的不耐烦与争吵。一只不大的行李箱，被妈妈装得鼓鼓囊囊，她还不满足，双眼不断搜寻着家里可以带走的吃食用品，一边想方设法地再多装一点进我的书包。作为当事人的我却静坐在一旁，摆着一副嫌弃的表情，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不要再塞了。争吵过后很快就是一番冷战，但最终赢家还是我——妈妈还是会走出来，重新帮我收拾完行李，继续唠叨着提醒我路上小心，然后看着我坐上校车。那时的我还在为自己扳回一局而沾沾自喜。青春期叛逆的少年，倔强地觉得自己事事都能做好，并不服妈妈的管教，却没有看到，校车窗外妈妈那一抹单薄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再后来，我发现妈妈的爱好开始向广场舞转移，刷抖音开着很大的声音，每当听见妈妈手机里响起中老年的专用音乐，我会感到好笑；我经常抱怨妈妈不时尚、不潮流，一个新名词给她解释半天才明白；分享了一个科幻电影给妈妈，却发现她仍在电视剧频道徘徊，看着百年不衰的婆媳主题肥皂剧；我还常常和朋友私底下抱怨我妈，不懂得艺术，不欣赏美，不知道享受生活……有时候我炫耀似的在她面前夸夸其谈梁晓声、林清玄，谈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谈新认识的来自各地甚至各国的朋友，怀着“妈妈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都不懂”的傲骄心态，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一边收拾碗筷的妈妈，脸上那疲惫却神往的表情。

　　直到有一天，当我翻开妈妈年轻时候的旧照片，却惊讶地发现，青春岁月中的那个女孩，笑得很甜，戴着时髦的墨镜，穿着当时很流行的套装，一样喜欢当红的明星，她也有自己的日记本，收藏着少年心事——妈妈也年轻过啊，也有着他们那个年代追逐的美和浪漫。

　　如今她放弃了那些喜欢的东西，却熟知每一种蔬菜的价格，对每一个超市的促销时间了如指掌，为了少花几块钱而绞尽脑汁，买东西必须先用积分卡……可能都是因为这样的生活，才足以支撑我去追求和向往诗和远方啊。

　　张爱玲说，妈妈们都有个通病，只要你说了哪样菜好吃，她们就频繁地煮那道菜，直到你厌烦地埋怨为止。其实她这辈子，就是在拼命把你觉得好的，给你，都给你，爱得不知所措而已。可是为什么，我们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懂呢？

　　我们一点点长大，妈妈一点点变老。我好像走得太快，走得太急，竟没有注意到妈妈额头又多了一丝皱纹，眼角又多了一线阴影，一晃神甚至可以看见她头上多了一根白头发。我竟没有意识到，从我的眉飞色舞中，她或许也想起了她的青春，想起那些美丽的、值得留恋的如歌如画的岁月。

　　所以，当我怀着美好的梦想和对远方的期盼，一心想着拯救世界时，是不是应该把袖子挽起来，至少帮妈妈洗洗碗吧。

　　

　　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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