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心

　　□卓尔吉一湄

　　那年七月，大学毕业后我在家乡找了一阵子工作。小城小，熟人熟脸，但父亲都碰了钉子。工作当然有，打打杂，跑跑腿，倒倒水，父亲不愿意。我知道他心里咋想，我闺女辛辛苦苦读了四年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没个正式工作，说出去丢人，将来嫁人都难。

　　小地方的人，最想当公务员，进事业单位。可我和父亲都知道，很难，凡进必考，几十个人上百号人盯一个职位，比高考都难。我说，我不考，这地方有啥好？几条街，几栋楼，几辆车，我待腻了，我要去深圳。

　　深圳？父亲的嘴巴张得老大，一脸惊诧。

　　见我态度坚决，父亲没有再反对，母亲也没有再反对。他们就我这一个女儿，宠。

　　他们也没去过深圳。听说深圳大、人多，大到什么程度，多到什么样子，只能靠想象。

　　父亲和母亲送我到长途汽车站，买了票，送我上了车，还站在那儿不走。我冲他们挥手，心说，我是去深圳，又不是去边疆。再说，不是已经联系了一个在深圳打拼多年的远房亲戚么，这边有人送，那边有人接，万无一失。

　　四五个小时的长途，我还在恹恹欲睡中，车停了，售票员喊，到站了，深圳到了。

　　带上行李，下了车，发现自己正身处人海之中。耳边，是嗡嗡嗡呜呜呜的声音，噪音，也可以理解为城市的动力之声。我心里乐，灯火璀璨，车水马龙，这才是大城市。

　　可是，没人接我。我傻傻地站在广场上，左顾右盼，多希望有人问一句：“你是那个家乡来的阿春？”

　　饥肠辘辘。附近有一家快餐店，可我怕一旦走开会与接我的人错过，再说兜里只有薄薄两张百元钞，父亲说不是不想让你多带些钱，只有这么多，到了深圳住在亲戚那儿，这钱够你吃两天饭，找到工作就有收入了，也就饿不着了。

　　忍着。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着墙坐了下来，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我擦了一把泪，抬头望着夜空，突然发现，月亮好圆，又亮，那么皎洁，温情脉脉。耳边，就听到人声：中秋刚过，咱没回家，月饼总要吃的。

　　夜风中，我有点后悔一个人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家里日子虽穷一点，但是最温暖的港湾啊。

　　绝望之中，我觉得有点冷，把手伸进包裹，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用手一捏，有点软。天，小塑料袋里竟包着一块月饼！

　　我欣喜若狂，抓起月饼狠狠地咬了一口，真香，又甜。吃了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眼泪禁不住地流。

　　中秋一过，父母亲知道，不能再硬留去意坚决的女儿。他们悄悄捎上这月饼，既让我充饥，也为了告诉女儿，不管走多远，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后来，我吃过五花八门的月饼，吃了档次很高、价格很贵的月饼，但一直觉得，那年的那一块最好。

　　那是父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