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视觉中国 |
□陈迎春 立秋过后,母亲就开始晒秋了。 晒棉被是母亲每年的必修课。故乡过冬,至今还保留着盖厚棉被的习惯。一床棉被八斤乃至十二斤左右,压在身上厚实,藏热。马上要入冬了,棉被要提早拿出来晒晒太阳,让它重新变得蓬松,冬天用起来才够保暖。 空旷地上,秋阳杲杲,母亲拉过几条去掉杂枝后的干竹尾,竹枝蓬松,将棉被往竹尾上一甩,平摊,竹尾就被五彩斑斓的方正棉被铺满。母亲扬起手中的竹枝,朝棉被上狠狠地抽打,翻转,再抽打,直到棉被变得松软柔和。“敲打敲打,盖上舒坦”,抱着母亲晒好的棉袄,我总能闻到满满的阳光的味道。 我特别喜欢那句话:世间的一切,都是遇见。就像冷遇见暖,就有了雨;春遇见冬,就有了岁月;天遇见地,就有了永恒。而现在的我,一见到遍地的辣椒遇见阳光,有了满腔的乡愁。辣椒也是母亲晒秋的主要内容。 成堆的辣椒摘回来后,如果没及时处理就会腐烂。母亲会将它们全部晒制成白辣椒。阳光充足的话,连晒三天,白辣椒就大功告成。在空旷的屋前用大石块整齐地围好两尺高的灶台,架上近一米宽的大锅,添大半锅清水,将清洗滤干的青辣椒倒入,淹没在水里。再往灶台中夹进大块干柴,火苗蹿得老高,灶膛被撩烧得通红,水很快就沸腾了。青辣椒在大锅里不断翻腾,颜色会渐渐变得更加青翠。这时得飞快地将它们铲出,一一对半不完全地剪开,散放到竹制的天篷上,让阳光曝晒。剪开的辣椒易晒干,青辣椒会渐渐泛白,当最后一点青色褪去,白辣椒就像散开的一朵朵花。 母亲将曝晒一天的白辣椒分成两种:一种继续暴晒至全干,直接储存;一种只需四成干,软软的,黏在一起像一团棉絮,用泥土烧制的坛子层层码放,再洒上盐巴,盖上盖子,在坛子的瓦槽里加入清水,然后每隔两天,换一次瓦槽水。 储存好的白辣椒可以吃上一年。青草萋萋的农忙插秧季节,抓上一把白辣椒炒腊肉,嚼一口透着油的腊肉,响脆脆的声音和冒气的辛辣瞬间布满整个口腔,只觉肥而不腻。 晒稻谷仍然是晒秋的重头戏。 卷起的竹天篷搬到晒谷场上一字排开,母亲解开绳,一脚蹬开,竹天篷便噗通一下迅速平摊在晒谷坪上。稻谷粒粒金黄饱满,在箩筐里堆成了小山,母亲将箩筐倾倒,稻谷粒就高兴得像群孩子,蹦蹦跳跳地冲了出去,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铺在竹天蓬上。母亲戴着圆锥形竹制斗笠,用竹耙子将谷粒耙均匀。她时而蹲下,用手将稻谷中夹杂的碎禾屑轻轻挑出;时而直起身子,扬起手中的竹响耙,嘴里不停地发出“嚯西”声,驱赶几只偷吃谷粒的小雀子。 遇上好天气,光照充足,每天翻晒两次,晒上一周,稻谷粒就晒得沙沙脆响,可以归仓了。这时母亲会拈上一粒谷,用牙轻轻一咬,露出雪白的米粒来。母亲的脸上顿时绽开了花。 年年晒秋,是母亲最坚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