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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侏晓 我对豆腐情有独钟。 童年的我,虽寄养在外婆家,但周末或假期还得回家帮忙干活。那时家里穷,长年靠外婆接济。但母亲很会持家,总能把父亲从湖南煤矿寄回来的那点钱用在最该用的地方。见我回家,母亲总想做点什么给我吃,又苦于囊中羞涩,只买得起五分或一角钱的豆腐,回来煎得金黄金黄,就成了我的快乐晚餐。有时豆腐卖完了,只能买到几分钱的豆腐头,但用生葱一炒,也是能让我口水滴断肠的美味。 豆腐买回来后,一般先放起来,要等母亲劳作回来后再“炮制”。我和弟弟总等不及,馋到忍不住了,就偷偷下手,挖一个角分来吃。如果能往豆腐角里滴几滴豉油和香油拌匀,那就是人间极品。若再拌上半碗饭,更是美不可言。可很多时候挖一个角总不解馋,于是又挖了第二、第三、第四个,等到一刀豆腐没了四个角,我们再也不敢下手了,因为豆腐已被我们折腾得惨不忍睹。不过,母亲绝不会说我们半句,没了角的豆腐她也一样能煎成饭桌上的美味。 童年时我的肚子好像没饱过,虽没有经历父辈那些苦难岁月,但日子也挺苦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偷家里的米,拿到圩上换东西吃。大多时候,我都会换豆腐。换来豆腐却没有配料,我只能生吃。生吃豆腐很容易拉肚子,我很庆幸从没中过招。但母亲终于发现了我偷米——或许她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放任我而已——她没打我也没骂我,只说了一句“拿豆腐回家,加上盐油吃才不会吃坏肚”。之后我发现她转过身偷偷地抹眼泪。 我那时以为母亲一定是怪我变坏了没出息才哭的。直到成家后,我才读懂母亲那转身抹眼泪的满腹辛酸:她是恨自己无本事,连小小的豆腐也满足不了儿子。我这才理解,父亲远在湖南理不了家,她一个女人撑起一头家够苦的。 我进城读书的前一个暑假,有一天又忍不住偷米出圩换豆腐吃。这一次,母亲当着我的面哭了,并从枕头下摸出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一分两分、一角两角的零钞,狠狠地撒在地上,大声叫我拿去买豆腐。我知道,那是给小妹买奶粉的。小妹是捡来的,母亲无奶喂她。因为要给小妹买奶粉,家里好久没买过豆腐了。望着一地零钞,我大声地哭了。哭过后,我再也不偷米了。 至今我仍特别钟爱这白白嫩嫩的豆腐,每周不吃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若到外面吃饭,我必会点一盘干煎豆腐。老婆常说,豆腐有石膏,吃多了会生结石,但我照吃不误。儿子也说,豆腐这种一元几角的便宜货,用得着那么痴情吗?我总是笑而不答,要不他又说我要给他上什么艰苦岁月的政治课了。儿子有幸生活在一个富足的年代,永远无法体验豆腐在岁月中打磨、发酵、沉淀出的美味。 《“乡音”征文》栏目欢迎投稿。稿件要求具有纪实性,以散文随笔为主,紧扣岭南文化。投稿请发至邮箱:hdjs@ycwb.com,并以“乡音”征文为邮件主题,个人信息请提供电话、身份证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