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柳

　　□王又锋

　　啊柳不是一首歌，而是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初三时的班主任柳启明老师。

　　为啥叫他“啊柳”?因为柳老师有个绝技——总能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搞得大家猝不及防，惊慌失措中唯有本能反应叫一声:“啊，柳老师……”啊柳老师、啊柳老师叫得多了，他就成了“啊柳”。

　　啊柳的严厉是出了名的，而且人狠话不多，第一周就让我们领教了他的独门绝技。一天下午上自习课，啊柳交代几句就离开了。刚进入初三，大家还延续着初二的老样子，回味着暑假的欢乐。啊柳走了不一会儿，教室里就欢快起来，闲聊的闲聊，玩游戏的玩游戏，看闲书的看闲书……

　　突然讲台上一声炸响，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齐刷刷看过去，是啊柳将黑板擦重重地砸在讲桌上。关键是，啊柳进了教室，走上讲台，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发现。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我刚才从后走到前，你们一个个玩得那个专心、那个投入……”

　　什么?从后走到前?他居然从教室后面走到前面，而我们都浑然不觉!若非有绝技，比如凌波微步或者乾坤大挪移，要不一个大男人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声响!

　　紧接着，啊柳把我们骂了个狗血喷头、体无完肤、自惭形秽。“已经是毕业班了知不知道?不好好学习一年后就永远地告别校园知不知道?人的一生中关键的就那么几步特别是年轻的时候知不知道?看你们这样我真为你们痛心……”

　　这就是啊柳。这样的啊柳，我们是又怕又恨，怕挨他批评，恨他管得太严。

　　又一次自习课，我见啊柳不在，就偷偷翻起了《射雕英雄传》，看到“三道试题”一章，黄药师正给郭靖和欧阳克出第二题，让他俩用竹枝跟着曲子打拍，突然听到有人说：“第一题郭靖胜了，你猜这第二题谁赢呢？”我扭头一看，“啊，柳老师”，他的脸几乎要紧贴我的脸。

　　“我跟着你看了五页啦，眼睛都花了，你居然一点不累?”啊柳说。

　　晕死，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居然在旁边看了好几页了。不声不响，陪你看书，你说可怕不可怕?

　　啊柳一把把我手中的书抢过去，“此书没收，中考完了再还你!”我像小鸡被吓得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但是，这时的我们，对于啊柳已经不再是又怕又恨，而是又怕又敬。因为进入初三以来，我们的成绩大都提高了许多，不少原本没有希望考上高中的人，现在燃起了希望。

　　这些都是25年前的事了。前几天，我们这一届学生返校，大家又一次见到了啊柳，他居然已经满头银发。“老了，马上要退休，你们回来，像是给我饯行，我好开心!”他说。

　　我们笑着问啊柳，您现在还那么严厉吗？

　　没想到他连连摆手:“哪敢哪敢。以前你们父母见了我都是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该管管，该打打。现在孩子受一点委屈，家长是要找老师算账的。”他停顿了片刻，又道:“我知道你们对我是又怕又恨，那时我真是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啊！”

　　我抢着说:“不，不，没有您的严管厚爱，哪会有今天的我们。我们对您，没有怕也没有恨，只有敬爱。”大家齐声附和。

　　啊柳舒了口气笑了，似乎如释重负。

　　略有所成的我们商议决定，捐资设立柳启明奖学金。啊柳颇为激动，但依然话不多，只说了两个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