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只是一种情感

　　□周实

　　1

　　他说碰见了初恋情人。

　　我问怎么样？

　　他说不好说。一别三十年，一大片空白。即使你再善于辞令，再谨慎应对，怀有多么好的愿望，那片空白也难以跨越。能够填补空白的，只有四目相视的微笑，以及对于往事的回忆。

　　我问他如何定义回忆，或者说回忆像什么？

　　他知道我有话要说，就说不知道。

　　我说就是从前的一切，突然之间又回来了。一头猛兽从身后扑到你的脖子上，要将你的这颗脑袋当成他的一顿美餐，好好地享受和品味。

　　他说：不错，说得很好，这个比喻真的很好。

　　2

　　人一辈子多多少少总会遇到些爱的时刻，应小心地铭记于心。

　　人其实就活在这些回忆之中的。

　　可是，记忆靠不住，人能回忆的，只能是情感，而非外在的显现。

　　他说有次他想凭着自己的记忆画画朋友，那是他曾亲爱的呀。可是，他一拿起笔，她的面容就模糊了。

　　记忆只是一种情感。他说。

　　情感没鼻子，没脸颊，没嘴唇，情感不是准确的。他说。

　　可是，画画的最高标准，除了准确还是准确呀！他说。

　　可是……可是……他不停地“可是”着。

　　听着他的诸多“可是”，我想，这家伙又恋爱了。我默默地安静着，沉到自己的“可是”之中。

　　3

　　餐馆里，我和他，坐在一个角落里。

　　他说起了他的婚姻，说起婚姻渐渐蜕变，说起当爱不复从前甚至消隐无踪的时候，内心涌出的那种悲凉，记忆之水裹挟着他，他看见了很久以前，爱情刚开始的日子——那个曾经的无邪少女，面庞明净清新可爱，透出花一般的羞怯。

　　我说迷惘起于猜疑。

　　他没有作任何解释，因为他已懒得解释，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没有多少要解释的。

　　我记得我不久前也跟我妻子聊过类似的话题，她说：唉，男人呀，这些男人们，怎么就是长不大呢？还无邪少女呢，你自己还是那以前的无邪少男吗？

　　男人们一旦厌倦了婚姻，惯用词就是女人变了。女人怎么会变的呢？怎么从林黛玉变成贾母了？再说，贾母就不好吗？年纪大的人，若不做贾母就会做那刘姥姥吧？即使就是刘姥姥，其实也有可爱之处，但你会爱吗？

　　我有时想，男人们，如果有可能，还是找机会，多和女人聊聊天吧，那一定是有益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