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南 薄荷是一种很奇怪的植物,你靠近它,若是不和它接触,那无论你的鼻子怎样灵敏,都难以闻到它的味道,一旦你碰触到它,就会满手留香。回忆也像是一株神奇的植物,只要给它浇上一点点细节,就会瞬间复活。当我的手从薄荷的纹路上收回,有关小时候的一些生活经历,就在我的脑海中呈现。 那时候,我还住在老家,信宜的一个小山村里。老屋在半山,有果园和菜园。我每次感冒,奶奶总会到菜园里采摘一些薄荷叶子,挖一块紫红色的姜芽,洗净,放在碗里捣碎,和稀饭、盐搅拌在一起让我吃。感冒是很不舒服的事情,让人心情沉闷,食欲不振。而每当奶奶把这样一碗薄荷姜粥递到面前,我总会觉得心里天清气朗,气力顿时恢复不少。趁热吃下,感冒没几天就好了。 我喜欢薄荷姜粥的气味,似乎和它天生有缘,有时候哪怕身体好好的,也会对奶奶说:“奶奶,给我做一碗薄荷姜粥吧。” “你又没有感冒。”她觉得我的要求很奇怪。 薄荷姜粥不是毒药,老人家又格外善良,疼爱我,经常会满足我。 其实我就是喜欢那气味。它能提起我的精神。这气味,到今天我还是很喜欢。 除了薄荷姜粥,我还很喜欢故乡的河粉。 我的故乡,在一个叫池垌的小镇上。镇上的河粉,很有名。镇上有一条街,名字叫“食惯嘴”,以卖河粉为主——在信宜,“河粉”更常见的叫法是粉皮。“食惯嘴”的河粉大多爽滑,弹性十足。吃法通常有三种。一是上汤河粉,大概做法是煮好汤,把河粉放在滚烫的水里烫一下,加入汤和其他佐料就可以了;还有一种是炒河粉,和汤河粉一样较为常见;最有特色的,是第三种,捞河粉。河粉在蒸好后,加上特制的酱汁,还有芝麻、香葱等,放在一起拌均匀,就可以吃了。这一做法,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虽然工序一样,但那味道毕竟不同。 第一次吃捞河粉是奶奶带我去的。她很疼我,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刚到镇上,她就带我去吃河粉。她不吃,那时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吃,现在知道了——家里人多,经济条件却有限,她一向是节俭的。我那时候年纪小,贪吃。满满一碗吃下去,还不满足。她又让我吃了一碗。饱得有点过头,走不动了。 那天,是奶奶把我背回家的。 从镇上到我们生活的村里,有好几里路。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奶奶那么瘦小,长路迢迢,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气力,能把一个小胖子背回家。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好脾气,一路上,她没说过一句责备我的话,只是说:“下次别吃这么饱。” 除了奶奶,爷爷也曾带我到镇上去吃河粉。 记忆中,爷爷在干活之余,喜欢喝一点酒。在赶集的日子,他有时候会带我一起去镇上。他会点上两份河粉,他一份,我一份,还会分一点酒给我。只是一点点。爷爷话不多,吃得慢,喝得更慢。我总会在他吃完之前把河粉先吃完,那时候,他就会把他的河粉再分给我一些。吃完后,我们一起回家,一个节日由此而结束。我则开始在暮色中期盼下一次节日的来临。 这样的节日,我想爷爷也是心怀盼望的,他一直话不多,但我能感受到他的欢乐和期待。 每每想起这些细节,我就会想到我的故乡信宜;每每想起信宜,尤其是在信宜的时候,又会想起诸如此类的细节。 今年五月,难得回了一次故乡,入住的酒店就在我老家所在的小镇上。虽然这家酒店的早餐很丰富,可以选择的种类很多,但是每天早上,我都少不了要吃河粉。丰富多样的选择,在许多地方都会有,唯独食惯嘴河粉,只有回到信宜才能吃到,那才是我所熟悉的味道。 相比其他地方,信宜的发展速度也许是慢了些——至今未通高铁,但无论如何,许多变化是让人觉得非常可喜的。此次回到故乡,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 “锦江画廊”、“西江画廊”、“山水画廊”这三大碧道的修建。坐在车上沿着锦江画廊前行,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看着层层叠叠的远山,看着身边有烟火气的村落,恍惚中有点身在江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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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信宜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11月16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李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