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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楷 一进入腊月,母亲便忙碌起来,忙着做各种各样的粿品。 母亲人长得甚是高大,平常做事也不见得有多细腻,但在做粿方面却如“张飞穿针”——要多细能多细,手艺顶呱呱,是少见的会做雅粿(造型漂亮的粿)的潮汕“姿娘”。 一团看似平常无奇的米团,在她手中不用多久便能捏出各种“仪容姿态”的粿品,包括红桃粿、鼠曲粿、甜粿,还有宫粿、发粿(酵粿)、乒乓粿、落汤钱(胶罗钱)、腐圆(萝卜烙)……母亲做的粿品,粿皮薄且“润”(韧性足),馅料饱满,嚼劲好,口感极佳。 在潮汕,逢年过节要是没有粿,年味就会大打折扣。但小时候物质匮乏,生活有时还捉襟见肘,更遑论有余粮做粿。母亲便从冬至开始,每日做饭都有意识地留起一把米,积攒到年底,就能备足做粿的米料。 母亲做粿全部采用手工制作,包括配料、火候、力度的掌握都非常娴熟,尤其对粿皮和馅料的制作最为讲究。制作粿皮的米团要趁热不停用力揉搓,或用槌棒在鼎里不断搅拌,功力越到位,粿皮的韧性越好。馅料的水分必须收干,这样,即使过年后碰上潮湿天气,也不易发霉变质。在冰箱冷冻技术尚未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年代,母亲做的粿品,放上一两个月都不会发馊。早年总有亲戚朋友,来“讨”要母亲做的粿,给出门在外的亲人捎去。邻里妯娌也常找母亲“合做”粿,一来有母亲参与会比较省事、省心,二来母亲做出来的粿既好看又好吃,大家还能跟着学点做粿的“窍门”。所以每到过节,母亲就成了“做粿大户”,我们都笑称她是“村级粿品传承人”。 我最喜欢母亲做的红桃粿。用大米做原料,用红樱米(一种食用色粉)将粿皮染成桃红色,以绿豆做成咸、甜两种味道的豆沙馅,或以糯米蒸成香饭做馅料,再用雕刻着各种花纹的木质桃形印模印制。一个个红桃粿有巴掌那么大,像一枚枚扁平的红桃,热烈喜庆,寓意长寿吉祥,洋溢着年的味道。做好的粿放在炉灶上蒸,很快满屋子便弥漫着浓浓的香喷喷的粿香,直诱得人饥肠辘辘。孩提时常盼着过年,就因为不但能得到压岁钱,还能吃上母亲做的红桃粿。 有一年过年前,天气骤冷,母亲受了风寒,两三天粒米未进。眼看年关将至,家里依然鼎冷锅凉,十分冷清。到了腊月廿五六,母亲硬是从床上爬起来,洗米、烧水,搓粿皮、做馅料,张罗起做粿来,仿佛又恢复从前的干劲,家里也顿时有了生气。以前听说潮剧名角郑健英一次演出前身体不适,可一听到锣鼓声时便立刻“活”过来。母亲可有一比。 后来生活好了,母亲却年纪大了,体力渐渐不佳。家里人都劝她别做或少做些粿,要么买现成的,或用机器代替人力“鼓捣”。但母亲仍坚持用手工做粿,且不肯“偷工减料”。大冬天的,她常常忙得额头渗汗,便会招我:“来,后生囝有力,帮我搅下米团。” 有一年过年,我听到《绛玉掼粿》这折戏,讲的是一位富家小姐看中了书生祝琪生,命婢女给他送来红桃粿做点心。顿觉有趣,红桃粿不仅象征着喜庆吉祥,还成了传递情意的信物。 扫码聆听上期《煎堆碌碌》粤语播音 《“乡音”征文》栏目欢迎投稿。稿件要求具有纪实性,以散文随笔为主,紧扣岭南文化。投稿请发至邮箱:hdjs@ycwb.com,以“乡音”征文为邮件主题,并请提供详细个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