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 “昨天我在集市上把肉割了,菜也买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给我们每人买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晚饭时分,妻子边给我盛饭边说,“衣服一买,鞋一买,再顺便买几条活鱼,称几斤鲜虾,我们家的年货基本就置办齐备了。” “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两个孩子每人买一身,我们就不用买了吧,衣柜里那么多衣服,放都放不下,平常在网上都买了不少衣服,又不是赶啥热闹,非要都赶在过年买?”我对妻子说。 没想到,听我这么一说,妻子杏目圆睁,把刚端到我面前的饭碗故意朝边上挪了挪,说:“可别忘了你前不久刚对我说的承诺,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过年时你要给我买一套红呢子大衣的。” “噢,对对对。上次已在网上下了单,但受疫情影响,迟迟未见发货……”我拍了一下脑门,急忙跟妻子解释。 “这还差不多。”妻子说着,又将饭碗递到了我面前。 说起买衣服,我突然就想起小时候过年时母亲为我做年衣的事来。 那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甭说买新衣服,就连过年吃的肉也割不起,都是母亲杀了自己喂养的老公鸡,熬上一锅萝卜片儿,就算是开了荤。但母亲还是会将大人穿过的旧衣服用缝纫机裁剪一番,当作我们的过年新衣。 据母亲讲,那台缝纫机还是她结婚时的陪嫁。当时家里也是穷得揭不开锅,但为了顺应结婚时务必要有“三转一响(即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的时尚潮流,爷爷和奶奶想尽法子购买了一台蜜蜂牌缝纫机送过去。这让喜爱做针线活的母亲心满意足,嫁过来后除了侍弄好庄稼,闲暇之余便是用缝纫机做针线活,的确比纯粹的手工缝补要方便许多。 那时候农村没有通电,更没有家用电器,缝纫机在踩踏时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让大家感到格外新奇,时不时有人前来围观。而母亲一边为我们制作各种衣物,一边踩踏着缝纫机,一边哼唱着欢快的曲子,甭提有多开心了。 到过年给我们改新衣时,母亲总是早早地将大人们穿过的粗布褂子顺着衣缝拆掉,浆洗之后,依照衣服的原始式样,先用粉笔按照比例画线缩小,再用剪刀裁剪好,最后用缝纫机缝制到一起。只见母亲将两片布料码好,放下针脚,用右手转动一下缝纫机的转盘,再赶紧用脚来回踩动着踏板,霎时,缝纫机就会发出悦耳动听且非常有节奏的声响来,针脚也飞快地在布料上爬过。此时的母亲微倾着身子,全神贯注地盯着针脚的移动,手脚并用,神态像极了一位谨慎驾驶中的驾驶员。每次做好一个部位,她就拿起衣料在空中来回抖落一番,再铺在桌子上反复端详,又贴在我的身上来回比划,看看哪里需要修改,直到做到大小合身为止。缝制好后,母亲还要用烧红的熨斗反复地将衣服熨烫平整,并再次清洗晾干。过年时我便有“新衣”上身了。 虽然布料破旧,甚至有些部位还缀有补丁,但能有这样的“新衣”穿,我依然感觉非常带劲。尤其是大年初一,穿着“新衣”,配上母亲制作的虎头布鞋,兜里揣着母亲给的红包,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时,我简直比范进中举还要让人兴奋。 记忆犹新的是,母亲给我改制的“新裤子”,屁股那一块布料极容易磨破,母亲总是会重新剪一块布料,再用缝纫机像是蜘蛛做网一样来回绕着圈儿缝补一次,便又可以穿多些时日。想想,现在这样一块补丁可能还算是一种时尚。而在那个年月里,人们普遍贫穷,这么一块大补丁也从来没人觉得丢人,反倒感觉非常结实。 母亲十多年前已因病离世。她当年做的那些“年衣”也早已成为过去。我继承了母亲的那台缝纫机,它成为我一生最为珍贵的宝贝。每每看到它,我就想起母亲,想起那温暖了我整个童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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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年衣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2月06日
版次:A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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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