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新闻

漳水日夜流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2月17日        版次:A13    栏目:    作者:何镇邦

  

  □何镇邦

  

  漳江是我故乡云霄的母亲河。它虽然只有几十公里的流程,流域的面积也不大,却有旖旎的风光和独特的文化。它的名字叫“漳江”,据说是1300多年前,大唐垂拱二年即公元686年,陈元光奉诏在现云霄县城之西数公里处的西林建第一座漳州府衙时,跟随他来自豫东的将士看到这条眼前的河流,很像他们故乡的漳水,于是取了“漳江”这个名字。

  八十三年前的秋天,我出生于漳江上游一条支流穿村而过的员峰村,家中世代为医,兼以耕种。村子不大,交通闭塞。因此,父亲准备专职做医生,就在我出生三个月时,举家迁至十里地外林姓的大村子后埔。这个村子当年就有近二百户人家,交通也颇为方便。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就是在后埔和员峰两个村子度过的。九岁前,我在后埔初级小学上学,每逢假期,就跑到员峰伯伯家住上一段时间。因此,我虽在后埔长大,却自称是员峰人。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漳水之滨的后埔村。在漳江溪滩上逮蛐蛐、“踏菜脯”、看划龙船,到山上放牛采野果,这些童年乐事经常出现于我的梦间。当然,更忘不了后埔的“烧汤软蕃薯”,还有围楼里那口井!十几年前,家里旧屋翻建。让我写一幅字饰壁,曾口占一首七言:“葛布拜岳双峰峙\漳水蜿蜒出山间\炊烟袅袅绕白云\翠竹丛丛立溪边\甘蔗林里捉迷藏\良田千亩稻香传\梦里依稀归故里\慈母声声唤儿还。”这大致描绘了后埔的山川景色,抒发了我的思乡之情。

  漳江的东北支流和西北支流在离西林古镇不远处的溪口村合流,形成的干流流经县城云陵镇,再向东流入大海。漳江的干流,水面开阔,水量丰沛,具有大河的气度。在它流经佳洲岛分为的南北两江还没修建堤坝之前,海水涨潮时可直达县城。我从九岁到县城上高小直到十七岁去上海求学,在作为县城的云陵镇住了八年之久。因此,我也常把县城云陵镇当作故里。从1956年离开故里到上海求学,而后又到北京工作迄今六十余载,期间县城规模扩大数倍,将军山地区的开发,下港尾棚户区的改造,都是令人瞩目的。但是,更令我难忘的,还是它的文化。

  云陵古镇向来商业繁荣,文化发达。它的饮食文化深受潮汕影响,又保持其故有的特色。且不说大餐,它的一些小吃就让我终生难忘。就说水面吧,这是云霄最普通的一种小吃,其实就是汤面,同上海地区流行的阳春面一样,是用好的高汤下的面,只是云霄汤面有猪肉贡丸及各种海鲜作为浇头。从在云霄县城求学开始,我就好吃一口云霄水面。前年秋日还乡,在厦门机场下机之后,乘坐外甥的车回云霄,就是把车开到水面店吃了水面再找宾馆投宿。当然,说到云霄的小吃,更令人难忘的还是用精瘦的猪肉加上香菇、虾米等佐料捶打而成的贡丸!我在县城上学时,有一个走街串巷专卖贡丸叫“肥猪仔”的摊贩,我经常到他摊前买贡丸,记忆犹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我由京还乡探亲,还在县城市场附近的小巷口见到他。说起云霄的美食,不能不说起漳江出海口红树林一带出产的海味,诸如泥蚶、文蛤、西施舌、赤翅鱼、跳跳鱼,等等,说起来都让人垂涎。

  说起云霄的文化,不能不说起陈政、陈元光父子开创的闽南开漳文化。陈氏父子奉诏率豫东子弟兵长途跋涉来到闽南,首先就驻扎在云霄的漳水之滨。他们在平定“啸乱”、屯田戍边的同时,把中原的农耕文化和儒家文化引过来,形成开漳文化。这种文化,不仅是中原文化(即河洛文化)的活化石,也是云霄人的精神家园。还有一个历史人物,也是云霄人难以忘却的,那就是云霄佳洲人林偕春,明代万历年间,他先为京官,后又调任湖北学政,不久,辞官归乡,创办书院,传播文化。在他辞世后,乡人把书院变成祀奉他的庙堂,并形成了一种“太史公文化”,这也被看做云霄人的精神家园。

  前些年,我的一个外甥女乔迁新居,求字饰壁,于是口占一首:“少立青云志\老来却多梦\漳水日夜流\云山披彩虹\海鲜滋味好\乡情暖五中\何日返故里\山间一老翁。”这大致表现了我的思乡与归根之情。

  2018年秋日,在我虚度八秩之际,闽南师范大学聘请我担任其新成立的闽籍作家研究中心名誉主任,举办我从事文学活动六十周年座谈会,几十位来自京、宁、榕的学者、作家和朋友们与会。我除了感谢主办者和与会者之外,还表达了“当人们纷纷走向世界之时,我却高兴地回到故乡”这种欣喜之情。叶落归根固然是件好事,落实起来却不容易。我的老骨头扔在外乡的哪个荒山野岭很难说,但我的心将永远属于故乡。

  愿漳水日夜流,云霄步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