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叹”春

　　□吴嘉莹  广州市第二中学高一（3）班

　　探春，多美的名字。一探芳华盛宴的究竟，一赏岸芷汀兰的郁郁青青，这样葱茏的字眼，怎会在脂批中与“原应叹息”的“叹”字联系一起呢？

　　原因难道仅仅是，庶出？

　　她的确非贾家嫡系女儿，也极度介意别人提及自己的庶出身世。但她急切地想要撇清与生母的关系，却是因为高度的敏感与自尊，见不得对方为利是图的行径。她像泥地里长出的带刺玫瑰，一心想用杰出的才能避开家世的短板，努力保护自己，成就自己。她叹自己苦命，却从不服命，更想要改命，所以在高度自卑之外，她另有一层铠甲——她极有主见，有组织才干，会理家治家，从日常管教丫头，到主办海棠诗社，到凤姐病中与李纨协同管理偌大贾府的日常财务，到和欺软怕硬的下人斗智斗勇，探春从未败下阵来。她绝不是一盆只摆着好看的纸花。与姐姐迎春被身边的丫头媳妇蹬鼻子上脸相比，探春手下个个寝食无声、兢兢业业、遵纪守法。其个人能力令人赞服，心思细密更令人惊讶。

　　她饱读诗书。“元迎探惜”对应“琴棋书画”，便知探春精读于书。她没有宝玉的优质教育资源，没有薛、林二人的天赋灵气，她的才情，是书堆里一点点浸润出来的。从她一语道破宝玉“颦颦”之语是空口生造，足见其积累之深，功力之厚。她房中无古董金玉，无丝缎绣线，却有一块硬朗宽大的大理石大案，有米襄阳的《烟雨图》，有颜鲁公遒劲豪迈的书法笔迹，更见探春与其他姐妹不同：她的理性，她的英气，胜似男子。她在诗社里别号“蕉下客”，“蕉叶覆鹿”的典故也颇有深意。料想聪慧机敏如她，或早已模糊瞥见封建大家庭走向落败的结局，早已明白“荣辱得失皆梦幻”。所以，她叹的是繁荣世家生活背后的腐朽，自己却无可奈何。她曾想力挽狂澜，比如企图从去除姑娘们每月冗杂的脂粉钱开始改革，她如大理石般千般坚毅沉着，却无法改变贾府终走向坍塌覆灭的大趋势。

　　探春的探，叹息的叹，绝非一个嫡庶定夺的关系。

　　但她到底是个年轻的女孩。她会将月钱攒起，央宝玉代买柳条小篮、胶泥垛等小玩意儿；她终是要出阁嫁人，离开贾府。远嫁，应已是曹公所能给予她的最温柔的结果——虽然骨肉分离，但与元春死在宫中、迎春被恶夫虐待、黛玉含恨而终等凄惨结局相比，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可接受。只是一想到她卧房中摆着的小白菊，虽不是娇贵的花，在贾府轰然坍塌后，大概也一样会被埋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吧。莫向东风怨别离，繁华过后，人世如梦，输赢都变做了土。作者的这声叹息，或许是希望能有人记得，在那样的年代，会有那样一个女孩，曾经尝试过挽救和改变吧。

　　（指导老师  邱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