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荫翳绿

　　□梁凤莲

　　时间咔嚓一下，就把这个印记烙刻了下来。记忆也随之啪哒一声，一切从未离去。

　　那时，这城里城外随处可见大榕树，气定神闲地站在开阔的拐角处，或是坡地上，或是寻常的路边，尽可能地张开所有的枝杈，遮护着日晒雨淋，遮护着童叟老少。

　　街道马路旁，榕树往那一站，越长越气定神闲，浓密苍翠，须根轻扬，把周围的绿意和安闲笼罩在树冠之下，一方的荫凉就漫溢流淌了。

　　巷子拐角的开阔地，也必有一棵慈祥的榕树，等着老人小孩去纳凉，去戏耍，家长里短，童声清脆，冷暖温热，烙刻在榕树的年轮里。

　　小时候一路上学，一路长大，一年一年走过解放路、惠福路、人民路、莲新路、起义路、中山路、文明路、文德路、万福路、东华东路、西堤、东堤、南关、大沙头……沿路榕树相拥，枝杈伸展呼应，每天都在迎送着我们，等我们去抚摸它虬结的树根，拽拽它那长长的气根。

　　印象里广州一直是榕荫翳绿，一年四季，不是嫩绿青绿，就是黛绿浓绿，不是遮阳挡雨，就是疏风透爽，就像是广州与生俱来的气质品相。

　　在榕荫的簇拥下，我们小孩子跳格子，跳绳子，抓沙包，抓石子，玩各式花样的游戏；大人则喝茶聊天，带孩抱娃，这就是老话说的“大树底下好乘凉”吧。

　　小时候常跟着父母和嫲嫲去乡下探访，那时候很多城里人都得到乡下去接受锻炼。那时所到的粤西封开、肇庆、三水，还有那珠三角的水乡，梯田、南庄、佛山、大沥，村头也多半站着一棵冠盖如云的大榕树。祠堂边或田头的坡地处，榕树就成了迎客的象征，远远地看到榕树，那条村或是那个镇就到了，榕树下就有熟人或者亲戚迎上来，团聚都是从榕树头开始的。榕树下，老老少少，追逐打闹，那是一条村的小广场或是露天的会客厅。

　　如若有风，一棵长到三四层楼高的榕树上的那些翠绿叶片，就会发出嘈嘈切切的声响，或哗啦啦地，声音如此绵密起伏，如同天籁的和声，天宽地阔，只有鸟雀回鸣。

　　如若有阳光，抬眼从向上伸长的枝杈的间隙望过去，远处树冠上的天空成了装饰榕树的一块画布，蓝色背景上皴染树木的浓绿淡绿粉绿青绿，低头却是一地细碎的叶影，树叶追逐着风，摇曳跳跃着，变幻出万千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