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艇仔粥

　　□朱东锷

　　中午，回到家乡已是一点多，母亲拿着停车卡站在小区门前的马路边等着。风很大，母亲灰白的头发在风中显得凌乱，似乎又矮小了一些。停下车，我的心中有点酸涩，我应该早点出发，母亲就不用给病人看了一上午的病还要忍着饥饿守望。她已经84岁了。

　　“一定饿坏了，想吃什么？”母亲有点迟缓地拉开车门，一边坐上车一边笑着问。路途中，我已打电话和她说不要做饭了，到外边简单吃点。平常，母亲是不主张在外面吃饭的。

　　我和母亲来到绕城的潖江河畔的一家茶餐厅，服务员递上菜牌，我边泡茶边问母亲：“粥粉面饭，看看喜欢吃什么。这里的红米肠不错，要不来碗艇仔粥或及第粥？”母亲的牙齿已经不能吃太硬的东西。“好吧，来碗艇仔粥，没有吃过，试一下。”母亲的话让我愕然，提着茶壶的手顿住了。怎么可能？这就像在西安生活的人没有吃过肉夹馍，在武汉生活的人没有吃过热干面一样，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有吃过艇仔粥？”母亲的回答让我心中掀起了波澜。

　　旧时的广州西郊，河道纵横，河道两旁遍植荔枝树，荔枝湾因此而名。每逢夏日黄昏，文人雅士及四方游客流连忘返，游河小船穿梭往来，有船家驶小艇专门供应“艇仔粥”。艇仔粥以新鲜的小虾、鱼片、海蜇、蛋丝为食材，配以葱花、花生仁、浮皮、凉皮、姜丝、生菜叶丝、油条屑等辅料，用滚粥冲烫粥料，吃前当即滚制，滴上几滴麻油，热气腾腾，芳香扑鼻。艇仔粥如今已经成了珠三角的传统名食，物美价廉。

　　母亲求学时在广州生活了六年，母亲的妹妹就住在西关，工作后她也经常带我们兄妹到广州探亲，怎么会连这么驰名的艇仔粥都没有吃过呢？

　　正想着，服务员端上了喷香的艇仔粥。我把粥碗轻轻推到母亲面前：“看看合不合口味。”母亲用羹匙试了一口：“很香，很鲜甜，粥滑软绵。”母亲直到耄耋之年才品尝到艇仔粥让我难以置信，也让我愧疚和心酸！

　　平常上班，我都是回单位吃早餐，一碗粥基本上是必配。喝着粥时，我很少想到，关心过问独自在家乡生活的母亲吃什么？合不合口味？有时与母亲通电话时问起，母亲也总是淡淡地说一个人能吃多少，你不用担心。

　　我和弟弟一次次地劝母亲“不要再操劳了，来广州和我们一起住，免得大家两头牵挂”。母亲总是笑着说：“不用担心，我还能走还能做。”上次参加校庆，母亲也是只住了两个晚上就坚决回去了。我想，她不舍得放下工作，一方面是仁心仁术救治病痛，实现自我价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轻我们作为儿女的负担吧。

　　要回广州了，母亲和往常一样，追上来给个利是，说：“小心开车，一路平安！”

　　陪伴，是父母对孩子最好的关爱，我想，对于年迈的母亲，最好的关爱最大的幸福同样莫过于孩子的陪伴。这看似简单的事却困扰和难倒了多少儿女……你陪我长大，我却无法陪你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