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读碑

　　□詹文格

　　盛夏时节，我从诗书双杰黄庭坚故里，来到赣江之滨的万安百嘉老街。

　　面对厚重的碑文，我猛然发现，其实古人读碑，与今人读书，功能相等，意义相同，实乃殊途同归。

　　当我的手指触摸着碑石，坚硬的石头传导出历史的质感。在波涛翻滚绿意涌动的万安，我见识了石头的锦绣。位于万安县窑头乡轸塘村东北路口的张鸣尚书石牌坊，是石上的书卷。古老的建筑上，雕刻着丰富灵动的图案，它们龙翔凤舞，活灵活现。

　　当目光凝视细腻的部位，在雕工精湛的物件上，可以看到工笔描画般的传神构图，颇有石上绣花的功夫。牌坊上部两面嵌刻着浮雕图案，正面门楣上有阴刻的石质匾额：“奕世恩纶”。右刻“钦差巡抚，江西左副御史夏良巡按江西监察御史吴达可为”。左刻“万历甲申敕封文林郎湖广襄阳府宜城县知县王寅诰赠中宪大夫大理寺左少卿张尚立，万历癸卯秋九月吉立”。

　　这是当地的古建筑，始建于明朝年间。历经四百多年，栉风沐雨，石牌坊造型俊美典雅，浮雕精巧生动，题刻清晰完整，是一座融建筑、雕刻、书法等多种艺术为一体的历史遗存。

　　站在碑石前，脚步轻移，一行行深入石中的文字，内心变得沉静，仿佛万物都放低了姿态。

　　望着斑驳的墙面上，苍劲古朴的陈年字迹，让我赶忙停下了脚步。这是一种值得致敬的字迹，它穿越烟熏火燎的岁月，与我迎面相逢。眼前的老街，尽管房屋已经破败，但文化却依旧端庄。那些迎面而来的店名招牌，让我看到了书法在民间源远流长的历史样貌。

　　早在宋代，百嘉就是千里赣江的重要商埠，它凭借这条贯穿赣鄱，连通粤港的黄金水道，出现了“百家商铺共聚，千户商贾云集”的繁荣景象，人们故称古镇为“百家”。

　　一个多么吉祥的地名！

　　此时，墙上的文字无声地浮出水面，“同和里货栈”的颜体大字，在街面的砖柱上清晰可见。“祥发糕饼铺”的招牌，散发着行云流水的墨韵。最让我惊奇的是，一家药铺兼诊所的店面，尽管房子已经严重破损，但凝固在药柜上的蝇头小楷，还在诉说往日的药香。遗留在墙板上的处方，每一个字都那样自然精美，谁敢说这不是一幅厚重的书法？

　　古人将写字作为学问的开始，视为寒窗苦读的前提。为此，他们的书写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目睹那些笔力遒劲的字迹，在岁月风雨的浸淫中，一笔一画都是那样的安静、敦厚与平和，字里行间散发出汉字的高洁和风雅。遥看这些遍布街头的大字，凭实力完全可以作为书法佳作流传，可是古人只把它视为日常的部分，从没想过要去炫耀或吹嘘。在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生活流变中，听不到任何的聒噪和喧哗。

　　苍劲的大字，面目安详，不管刻上牌匾，还是勒进石碑，都在静静流淌。如水流一样淡泊的书写者，既没有留下一笔一画的落款，更没有透露只言片语的信息，他们只在意这个曾经拥有的过程。

　　漫步百嘉老街，我有幸看到了一种历史的沧桑。赶在百嘉老街文化旅游提升改造项目开工之前，在这里嗅到了远古的气息。那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传递着岁月的真实场景。

　　读碑就是读字，读字亦如读史。在百嘉街口，我随意钻进一条巷子，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飞天翔云的“龙”字，那条飞龙正在墙上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