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火为大

　　□刘庄

　　此火为大 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每当我对理想主义有怀疑和犹豫时，我就想想王铮校长。

　　2002年，我很偶然考入深圳中学读高中，并不知道命运女神对我的眷顾。那一年之前，王铮三十七八岁，从北大附中来到这所中学当校长。他以前从北大毕业，在附中当物理老师，课教得好，年纪很轻就当了副校长，后到了深圳。我们没有聊过他为什么来深圳，可能也是被改革的气息所吸引吧。后来，改革成了他一生奋斗的主题词。

　　在学生看来，王铮是个很平和可爱的人。从中学时起，我就知道校长喜欢吃食堂，最喜欢跟学生在一起。大多时，他只吃食堂，几乎天天如此。在深圳中学时是这样，后来他去了北大附中，我在北京上大学，偶尔去看他，他还是天天如此。学生找他一起吃饭聊天，他也没有架子，说说笑笑，学生跟他没大没小、过分自在。

　　有些老师说，校长像是没有家庭一样，天天猫在学校里。我倒是见过校长不少家人，还曾一起给他过生日。校长的老妈是个胖乎乎的慈祥老太太，有时候会嘟囔两句，“你说王铮工作那么些年，深中要给他分房子，他也不要”“他也不知道自己银行账户里有多少钱，有一次我说我给你管管，他就把存折给我一扔，说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这些年工资都在这里面”。

　　校长平静内敛。但大家也都能感觉到，他是典型的外柔内刚。我求学路上遇到过几位大为佩服的老师，中国人外国人，都是这种外柔内刚的性格。我知道这种人的内心最为纯粹，因而也最坚硬。他们一旦坚持什么，就再也难以动摇。这种坚持尤为体现在人生的大方向上，体现在一生所从事的事业上。他们不一定计较生活品质、收入高低、声名宠辱，但一定计较能否实现心里的想法，或者叫理想，或者叫执念。

　　校长的想法，就是要做教育改革。不论如何都要做，不论别人说好不好、应不应该、能不能，都要做。在深圳中学时，他开始搞单元制、走读制，取消班级，让学生自主管理。在北大附中，甚至离经叛道到不用统编教材，让老师研发课程、学生走读选课，硬是把中学办成了大学。他希望每个学生能够自主学习、自主管理，能够发现自己的热爱、发现自己的价值，并用自己的热爱和价值指导此后一生的生活，“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人啊，认识你自己——这本来就是教育最重要的意义。

　　校长当然遭遇了现实问题，主要问题是高考。我还在深圳中学读高中的时候，就有不少家长质疑校长的思路，说是不务正业，学校氛围过于自由散漫。很多人说他从北大附中退下来，说明他的教育改革在高考和家长的夹击下失败了，理想失败给了现实。我觉得这种评价肤浅。校长已经教育出了那么多学生，在他们心底种下了种子，只待生根、发芽、绽放。更何况，归根结底，理想主义者并不在乎成败。

　　不少北大附中的老师，用“孤勇”一词形容王铮校长。这个词非常准确。英雄主义之所以为英雄主义，就在于它孤独，在于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于它不计个人得失，虽千万人吾往矣。

　　作为改革者，王铮校长是我们时代精神的延续，也继续启发着我们时代未来的探索，但他又只是改革时代众多改革者中非常普通的一员。并不是说他的改革必然是对的，或是错的，而是说，他的这种改革者的精神，这种一往无前的气质，正是、仍然是我们时代所需要。